第三十章 萬里尋愛人（1）
時光的車輪無情，狠狠碾壓過每個人的青春，在人生的有限歷程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印記。
在春節(jié)之后的三個月里，我和大狼狗上山打獵，哥哥就負(fù)責(zé)照管我們買來的那一百只小雞和一百只小鴨。
也許是新的環(huán)境讓許多小雞小鴨心生恐懼，也許它們的生命力實在太過脆弱，難以抵抗住離開了母親懷抱之后的時空。
有差不多兩成的小雞小鴨還沒有長大就一命嗚呼，哥哥又舍不得扔掉，屠宰之后做了雛雞、雛鴨。
那段時間，我們吃的肉幾乎是人生中最多的。
但是，我堅決讓哥哥再去買上一些差不多大小的雞和鴨，不要讓數(shù)量減少下來，哥哥也依言照做。
在和福貴一起在天王角上坐著放牛、等大狼狗打獵的時候，我突然間就想起了林海音來。
林海音出門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了，一直沒有得到關(guān)于她回來的消息，我不知道她在外面又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也不知道她是否果真如愿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是否就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我還是一如既往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得償所愿。
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我們飼養(yǎng)的小雞小鴨都已經(jīng)長到半大了，哥哥喂養(yǎng)的經(jīng)驗也不斷積累起來。
大河、苗家河、二凼河的水流中，已經(jīng)多了我們所飼養(yǎng)的鴨子的味道。
當(dāng)哥哥有一天在田埂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帶著一絲血跡的蛋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拾起來再三確認(rèn)，果真那就是比雞蛋稍大一些的鴨蛋。
他就如自己生了孩子一般興奮，再沿途找去，竹筐都裝了一小半，哥哥就把它們?nèi)看嫫饋恚瞧谔熠s集的時候，他就挑著鴨蛋到小鎮(zhèn)的集市上去賣。
鴨蛋的銷路出乎意料地好，因為我們量大，薄利多銷，第一次就賣到了八十多元。
后來下蛋的鴨子數(shù)量不斷增多，而且每只鴨子幾乎每天要下一個，每周能賣到的鴨蛋的錢也就差不多有三百元。
哥哥的生活似乎就更有了希望，每次去賣完鴨蛋，他都會去他的屠戶同學(xué)那里閑聊，問問他日思夜想著的那個叫張曉麗的女人的近況。
后來，他在我的鼓勵下，開始鼓足了勇氣到了張曉麗的水果攤前，我以為他要就此攀上交情，然后表白，結(jié)果交情是攀上了，表白卻換成了交易，他給張曉麗買了幾十斤蘋果。
于是，我們家里也變成了常常有水果吃的人家了，我笑他傻，他自己也傻笑。
那天，我再次帶著大狼狗出門，因為前一天晚上和哥哥盤點收入情況和支出情況，又喝了酒，早上就起晚了，其實是差不多到了中午我們才起來的，隨便吃了些面條之后，我們就各自出門，我又和大狼狗上了大王山。
春天的大王山美麗異常，盡管已經(jīng)是春末，在姹紫嫣紅的草木點綴下，大王山依舊十分耀眼奪目。
我按照自己事先打定的主意，不再叫大狼狗進(jìn)山洞，只是隨意地在山上走，剛好遇到了什么兔子啊野雞啊這些，就正好抓上一只兩只的，不再去端它們的窩了。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山頂，來到了天王角邊。
我隨便地就叫了起來：“福貴、福貴?！?p> 我是打算叫福貴過來聊天的，因為他時常都會到這邊來放牛，我這段時間以來也是一邊打獵一邊就和他聊天，等大狼狗打來了獵物，我也時常分他一只兩只的，他哥哥也許經(jīng)常能吃到野味，有時候存起來沒吃的還可以去小鎮(zhèn)上賣些錢，對他的態(tài)度也改觀了不少。
平時我只要一叫他，八九不離十的，他就會很快出來，但是，今天，我叫了一陣，也沒見人影，我想他應(yīng)該是今天沒在了，于是也就吩咐著大狼狗四處看看。
大狼狗已經(jīng)是一條十分有經(jīng)驗的獵狗，準(zhǔn)確地說，它是一個獨立的獵人了，因為每次的功勞其實都是它的，相反，我只是它的助手而已。
大狼狗聽到了我的命令后，就悠閑地小跑著出去了，我就站上了天王角，向著大河眺望，哥哥趕著的鴨子正在大河里暢游，哥哥則頭戴草帽，把趕鴨的長竹竿插在河里，左手拎著裝了包谷的編織口袋，右手抓起包谷一把一把地撒進(jìn)河里河岸，鴨子們爭相進(jìn)食。
看著大河中向東流去的河水，我不禁想到孔夫子的訓(xùn)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p> 想到今年就能給哥哥把媳婦娶了，以后的生活也會就此改觀起來，心中不禁躊躇滿志，但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自己又能在日子過好了之后再去追尋什么呢？難道就是再打更多的獵物、養(yǎng)更多的雞鴨、掙更多的錢嗎？這樣的人生又究竟意義何在呢？想罷又不禁悵然若失起來。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王林”。
我急忙轉(zhuǎn)身，卻沒看到人，我正驚異間，一個女人走了過來，走得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人不就是林海音嗎？
她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和她原來穿著的稍顯亮麗的色彩鮮艷的衣服相比，這套衣服穿在身上，使她的樣子看起來差不多老了十歲。我驚訝這問她：“怎么會是你？”
她還未答話，就一陣嗚嗚咽咽地哭出來聲來。
我急忙跳下天王角，再走近她一些，想問清楚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是，我一走近她，她就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驚異得瞠目結(jié)舌，不知道自己的手要往哪里放，甚至我整個的身體應(yīng)該怎樣安置我都不明所以。
我曾經(jīng)和女生有過擁抱，那個人就是小雪，但那已經(jīng)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自那時以后，我就幾乎不曾和女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聽到她的哭聲，我也只能僵硬著身體讓她先行哭泣，也許女人都是一樣，就像曾經(jīng)小雪抱著我哭的時候一樣，也許只有等她們哭完了，哭累了，哭不動了時，她們才愿意開始和你交談，開始訴說她們心里的故事，和故事中包含著的凄苦。
春天的風(fēng)還是有些冷，她的哭泣聲從起初的放肆慢慢地變得和緩起來，然后是小聲的間斷性的抽泣。
我此時方才問道：“你怎么來了？”
她終于松開了手，用手擦干了眼淚，然后不好意思地說了一聲：“對不起?！?p> 我對她露出了一個微笑：“沒關(guān)系，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是出去找那個男人了嗎？怎么就回來了？”
我說著就用手示意她可以走到天王角那邊去坐下，然后慢慢再說。
她明白我的意思，跟著我一步步走向了天王角，待到我們坐下之后，她的抽泣聲終于也停了下來，慢慢訴說起自己的故事來：“你也知道，我是在過完年之后不久就出去了，我沒有一開始就往他所在的部隊去，因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那個部隊，我是先去找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第一次和他見面時跟他一起的朋友。他的朋友叫夏天，我就先去找了夏天，問夏天知不知道他現(xiàn)在究竟在哪里。夏天說已經(jīng)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我就向夏天打聽他家的具體住址?！?p> 你可能覺得我很傻，我和他在一起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他家具體在哪里，說來你可能都不信，我那時之所以迷戀他，就是因為他穿著軍裝時那意氣風(fēng)發(fā)英姿颯爽的樣子。他看起來是那樣的正直、那樣的剛強、那樣的英俊，他簡直把我迷戀得神魂顛倒。于是，關(guān)于他的家庭、他的身世，哪怕他什么也沒告訴我，我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就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