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先下去吧。”蕭湛沖跪著的宮人們擺了擺手，那些個宮女太監(jiān)如獲大赦道了聲“是”便匆匆退下了。
陳典退下前，蕭湛喊住了他，“回去擦點藥，留下病根了以后就沒辦法伺候公主了?！?p> 陳典感激又恭敬地磕了個頭，他知道，有蕭湛這一句話，這命是絕對保住了。
蕭婉還蹲在地上語無倫次地說著什么，華麗張揚的裙擺陷進泥里都有些弄臟了。蕭湛抱著她的肩把她扶到石凳上坐好。
“婉婉，哥哥知道你心里難受，你還記得母妃在世時說過什么嗎？一報還一報，你不能這樣作踐自己的福氣?！?p> 蕭婉嗤笑一聲，“一報還一報？曾經(jīng)我也這么以為，可你看，母妃對這些奴才這么好，到頭來又有誰去幫她一把，拉她一把呢？”
蕭湛一陣嘆息，他輕輕地撫了撫蕭婉的鬢發(fā)，片刻之后說道：“婉婉，就當為了我吧，就當為了哥哥，幫哥哥把福氣攢著好嗎？”
蕭婉閉上了眼睛，沒有答話。她只想享受片刻寧靜，身邊有親人，沒有那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這樣的感覺很好。
“喲，三皇子，四公主，老奴來得好像不是時候，是不是打擾到兩位殿下閑話家常了？”
蕭婉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嗓子很尖細，她睜開眼，看到了父皇身邊的大監(jiān)王順。想當初這名字還是父皇賞賜的，順，取千依百順之意。可蕭婉看著眼前趾高氣昂的人，哪有半點的恭順。嘴上說著好聽話，神情卻是毫不掩飾的高傲。
蕭婉不想看到這個人，于是站起身走到稍遠處的石凳上重新坐下。
“王大監(jiān)，大忙人到這里有何貴干？”蕭湛抬眼看進了王順的眼睛里，到底是王孫貴胄，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是誰都模仿不了的，不消一會兒，王順便低了頭敗下陣來。
“三皇子言重了，老奴不過是個奴才，就是來給四公主殿下送點新鮮玩意兒的?！?p> “新鮮玩意兒？”蕭婉閑著無事拿勺子扒拉了一下石桌上的蓮子羹。
“是新鮮玩意兒?！蓖蹴樥f著朝后面的人做了個手勢，后面幾個小太監(jiān)抬著幾個木箱子就上來了。
蕭婉起身走到箱子面前，一個一個打開了。
“呵，我道是什么好東西呢！又是這么些個破銅爛鐵，看著礙眼，擺著占地方?！笔捦裾f著抬腳把箱蓋子合上了。
“婉婉！”蕭湛略帶責怪地輕喚了一聲，轉(zhuǎn)頭朝王順笑道，“婉婉耍小孩子脾氣鬧別扭，王大監(jiān)可千萬別生氣啊?！?p> 王順笑了幾聲，“三皇子這是哪兒的話，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嘴笨就只會惹主子生氣，哪敢生主子的氣啊?！?p> 蕭婉把玉碗敲得“叮叮當當”直響，很不屑地把頭撇到了一邊。
王順邁著小步子，帶著笑走到蕭婉跟前，語調(diào)是說不出的畢恭畢敬。
“三公主看不上這些尋常玩意兒也不打緊，皇上也只不過是怕公主在宮里悶得慌，就命老奴拿來給您解解悶兒的。這次啊，還不只是這些個金銀首飾物件，有幾個新的奴婢奴才，皇上瞧著資質(zhì)都還不錯，就想著送到公主您這兒來了?！?p> “這次倒有新意了，送東西不夠還送起人來了?！?p> 蕭湛在邊上聽得眉頭緊鎖，他一直以來很反感把人當做物件一樣送來送去，父皇曾經(jīng)也送過幾個奴仆到自己的府邸，那些人看到他時都是滿臉的驚慌，他想象不到，這些人之前究竟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
王順看蕭婉有點了興致，就朝著后面低眉順眼站著的幾個人吩咐道：“你們幾個，還不上前來給公主看看?！?p> 被傳喚的幾個人聽到命令緩緩地走了過來，始終低著頭，在蕭婉的腳邊跪下了。
“公主您瞧瞧，這幾個可還合心意？”
蕭婉略微巡視了一遍跪著的人，跟所有她見過的奴才一樣，頭低得都看不到臉。
“把頭抬起來?！笔捦衩畹馈?p> 跪著的五個人聞言慢慢抬起了頭，蕭婉瞇著眼一個一個看過去，看到最后一個的時候，她愣了愣。
跪在后排最右邊的那個，是個男人，長得很英俊，劍眉星目，英氣十足，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太監(jiān)，不過蕭婉注意他倒也不是因為他的長相。這個男人和其他人很不一樣，雖然是跪在那里，但背脊卻挺得直直的，跟其他跪著的人比起來尤為打眼。更何況這深宮內(nèi)苑中還沒怎么有男子出現(xiàn)，多得凈是些太監(jiān)。
蕭婉朝他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他的眼睛，目視著前方，很明亮，卻平靜的像是沒什么感情。
“你，叫什么名字？”蕭婉看著那個跪著的男人問。
男人聞言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只是緊抿著唇?jīng)]有答話。
王順有些惱火，向前走了幾步打算要教訓一下這個毫無規(guī)矩的奴仆，“大膽！公主的問話你也敢不回答！”
蕭婉見了皺皺眉，厭惡地喝住了已經(jīng)快走到那個男人身邊的王順，“王大監(jiān)好大的氣性！主子都沒說什么，你個奴才倒學會自作主張了！”
王順弓著腰退回到原地站好，卻連跪都沒跪，“老奴不敢，公主怕是對這些個奴籍的人不是那么了解，老奴想著給您說道說道?！?p> “哦？”蕭婉抬起臉，這張臉稚氣未脫卻充斥著囂張跋扈的樣子，貴為皇女的架子著實不小，“那王大監(jiān)就給我說說，好給我長長見識。”
王順陪著笑道了聲“不敢”接著就繼續(xù)往下說，“先皇下令，凡是入了奴籍的人都要拋卻之前所有身份，連名字都沒有，所以這些個人到時還需得公主您賜名?！?p> 蕭婉挑了挑眉，“沒有名字啊……那行了，辛苦王大監(jiān)跑這趟。”說著把手邊裝著蓮子羹的玉碗端了起來。
“大監(jiān)一路辛苦，站著說了這么久想必也口渴了吧，這碗蓮子羹就賞給王大監(jiān)了?！?p> “老奴不敢，為公主分憂是老奴的分內(nèi)之事。”王順從蕭婉手里接過玉碗放到了邊上小太監(jiān)呈上的托盤里，“那老奴就不打擾兩位殿下了，先行告退?！?p> 出了鳳儀宮，王順挺直了腰，眼里閃過一絲厲色。
“小安子，把蓮子羹倒了吧?！?p> 被喚做小安子的小太監(jiān)端著托盤的手抖了抖，應了聲“是”就匆匆走開了。
王順撫了撫自己的袖子，大踏步離開了鳳儀宮的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