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三更,京城第一首富陳大山的書房里還透出燈光。
此刻,陳大山正慘白著一張臉坐在烏木桌前,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手里的短箋。
這是一張呈葉形的短箋,渾身金亮,在燈燭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就像真是用黃金做成的一般。但此時,陳大山?jīng)Q沒有功夫來研究這信箋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只瞧他低頭死死的盯著手里的金葉子,仿佛要冒出火來。
窗外靜的讓人心里發(fā)慌,也黑的讓人渾身戰(zhàn)栗。
陳大山忽然將信箋狠狠的拍在桌上,罵道:“混蛋!”
突然,一陣冷笑從窗外幽幽的傳來,如毒蛇般鉆入了陳大山的心肺。
“你是誰?給我滾出來!”陳大山一個箭步奔到窗邊,厲聲大喝。
但窗外并沒有人,只有冷風呼呼的吹動著窗子,還不時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王八蛋!有本事快滾出來!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嗎?告訴你,老子不怕你!”陳大山一拳將窗子打了個稀爛,木頭茬子飛濺,只聽嘩啦一聲脆響,靠在窗邊的盆栽已打了個稀巴爛。
“好,愧為當年四豐山的山霸王,好威風!”那聲音又幽幽的飄來,但音聲更冷。
“你是誰?究竟想要什么?”陳大山跳上窗臺,身子輕輕一躍便上了屋頂。
冷月星天中,一個黑色的剪影赫然出現(xiàn)在屋頂。
那人帶著黑色的面罩,背對著月光,陳大山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還是本能的感到一種冷意。
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但仍大喝道:“你是人是鬼?為何不露出真面目?”
只聽那人又幽幽道:“血色蓮池,美人花開!”
這句話如同霹靂般擊中了陳大山,他整個身子瞬間僵住,臉色如鬼魅般白,過了許久才顫聲道:“你。。。你究竟想怎樣?”
那人抬頭望月,一字字道:“美人已死,自然是來尋閣下報仇的?!?p> “哈哈哈。。?!标惔笊酵蝗谎鎏齑笮?,“你。。?!彼麆偼鲁鲆粋€字,人已經(jīng)不能動,只張著眼珠驚恐的盯著前方。。。。。
汴梁,開封府。
包九妹今日起的確實早了些,自從她老爹包大人帶著公孫先生和展護衛(wèi)南下辦案之后,她瞬間覺得睡懶覺好像也沒什么趣味了。
平日里,她老爹總是黑著一張臉,不是哼就是不理人,還隔三差五要教訓她一下??涩F(xiàn)在想起來,那也是很有趣的,哪里像現(xiàn)在,全開封府上下,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
她正躊躇今日該如何消磨,這時丫鬟風兒拿了一個帖子跑了過來。
“這么早誰的拜帖?”包九妹問風兒。
風兒搖了搖手上的帖子,笑道:“小姐忘了,今日是佛祖誕辰之日,護國寺要舉行佛會。這是妙心大師一早派人送來的邀帖。”
“原來是妙心這小子!”包九妹扯開嘴角笑了笑。
要說這妙心還真是個妙人,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又博古通今的??删褪遣恢母畈粚?,偏偏年紀輕輕就遁入空門,真不知害得多少閨門弱女哭斷肝腸呢。
風兒見小姐不答,只管拿著帖子出神,忙問道:“小姐去不去?”
包九妹將帖子啪的一合,笑道:“當然去了。你去準備兩壇竹葉青,妙心可是個花和尚呢?!?p> 聽小姐調侃妙心,風兒嘻嘻一笑,轉身去酒窖去酒。
......
包九妹和風兒到護國寺之時,只不過剛過了辰時。但護國寺門前巷后早已彩棚高搭,人山人海了。
包九妹站在馬車上一眼望去,什么捏泥人的、買餛飩的、耍雜戲的應有盡有,特別是那賣香燭紙馬的鋪子,此時都快被香客擠塌了。
包九妹從車上躍下,展顏道:“大家都瘋了嗎?上個香也這般踴躍,要是佛祖知道他的信眾如此之多,說不定連做夢都要笑出來呢?!?p> 風兒讓車夫將兩壇酒搬下來,一邊說道:“今日上香之人如此之多。小姐,咱們可得留點心,這時候那渾水摸魚的小賊只怕也不少?!?p> 包九妹笑著瞅了風兒一眼,這丫頭什么都好,就是婆婆媽媽的。人家雖說這叫謹慎周全,可在她這天不怕地不怕,不喜管束的人看來簡直累得要死。她笑著摟住風兒的肩膀,調侃道:“咱們包家什么時候請了管家婆不成?不然,怎么培養(yǎng)出你這么個小家婆。”
風兒臉一紅,正待說些什么,忽然指著前方叫了聲“小姐快瞧!”
包九妹抬眼一瞧,只見一位器宇軒昂,身穿月白衣衫的年輕公子從一輛馬車上走下來。
“小姐,那不是柴家的小王爺嗎?”風兒看見那男子,眼睛忽然變得亮了。
包九妹冷哼一聲,咕噥道:“怎么哪兒都有他?妙心這家伙干嘛請他?”
原來這姓柴的公子,乃是后周柴氏后裔,名叫柴玉。趙匡胤代周立宋后,將柴氏后裔封了異性王。柴家到這仁宗年間已是第四代,柴玉乃是鄭國公柴熙之子。此人生的儀表堂堂,曾在洛陽一代游學,談吐風雅,是汴梁有名的名士。只是,這人生性冷僻,一般人很難結交,又喜怒不形于色,所以人送京城第一冷面郎君的雅號。
包家和這柴家素有往來,可算是世交,所以包九妹與柴玉也算是從小青梅竹馬。只不過,九妹從小性子活潑調皮,最喜惡作劇,但她每次整蠱之時又偏偏被柴玉撞見,而那柴玉又總是當眾揭破她的小把戲,所以九妹十分不喜歡他,甚至還有點怕他。所以,兩人很少見面,一見了面,便是針尖對麥芒,非得爭鋒相對一番不可。
今日沒想到柴玉也來了,九妹哼了一聲,轉身道:“咱們回去吧!”
風兒道:“小姐不去見妙心了?”又瞧了瞧車夫手里的酒道:“那這酒怎么辦?”
九妹頭也不回道:“倒了!”
“可是。。?!憋L兒話未說完,只瞧一個小沙彌迎了過來。
“包施主,妙心師叔有請!”小沙彌道。
包九妹回頭一瞧,見妙心和尚不知何時竟已站在寺院山門之外。他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禪衣,整個人纖塵不染,風姿越發(fā)出眾。此時,他正手捻念珠,對著包九妹笑。那笑容自有一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九妹看到那笑容就知道自己完了。她知道,這世上是沒有一個人能拒絕妙心那出塵不染的笑容的。
“呸!這個狡猾的花和尚?!卑琶貌挥傻贸冻隽艘粋€笑容,跟著小沙彌上了山。
......
門外竹柏瀟瀟,方丈室內(nèi)窗明幾凈,纖塵不染。
包九妹靜靜的坐在禪榻之上,對面一個風清月白的和尚正自煮茶。茶氣透過他英俊淡然的眉眼,整個人仿佛由水凝成,淡然的讓人如在夢中。
“請用!”妙心將青瓷茶盞輕輕放到九妹面前。
包九妹深深吸了口氣,又輕輕抿了一口,笑道:“我說妙心,你這烹茶的技術可是越發(fā)高明了。說吧,今日請我來,是想我的好酒了呢?還是想聽好故事了?”
妙心淡淡一笑道:“有好酒、好故事、又有知己好友豈不更妙?”
包九妹撇撇嘴道:“你的知己是誰?我還是柴大公子?”
妙心笑著搖頭,這兩個人都是一般的牛脾氣,不論什么事,都要爭個高下。
九妹見他不答,又道:“虧我還給你帶了好酒,要是你一心喜歡他,那我就走了。”
兩人正說話間,柴玉不知何時竟翩然而來。他腳步甚輕,連妙心這種武功高手竟也沒聽出來。
“柴兄請坐!”妙心含笑抬了抬手。
只見他今日穿了一席白衫,頭發(fā)松松的披在肩后,只在頭頂插了根烏木簪子作為固定,整個人顯得越發(fā)豐神俊朗,風度翩翩。
柴玉掀起衣袍,挨著九妹坐了下來,只波瀾不驚的掃了九妹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了??删琶镁箍炊紱]看他一眼,只管低頭喝茶。風兒見小姐如此無禮,趕緊拉九妹的衣袖,可九妹根本沒有回應。風兒嘆了口氣,只得代小姐寒暄幾句。柴玉對她點了點頭,嘴邊似乎漾出一抹笑意。那笑容如清風朗月,但卻并無特別的意思。可風兒卻心中一動,趕緊低下了頭,臉紅的像顆果子。
“柴兄來的正巧?!泵钚男Φ?,“咱們剛才還說今天要不醉不歸呢?!?p> “哦?”柴玉瞧了九妹一眼,對妙心道:“如此說來,妙心大師又得了好酒不成?”
妙心笑著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酒壇子,說道:“這還得多虧阿九,她這回可是將自家酒窖里最好的酒都搬來了?!?p> 九妹接口道:“可惜這么好的酒今日就要被人牛飲了?!闭f話間連道了幾個可惜,又示威似的瞧著柴玉。
柴玉淡淡一笑,道:“如此說來,在姑娘心中妙心兄是牛了?”
“你!”九妹大怒,正待發(fā)作。
這時,一個小沙彌進來,說是有人要見妙心。妙心見面前這兩人要吵架,趕緊躲瘟疫似的去了。
妙心離開后,方丈室里的氣氛驟然升至火點,好像隨時都會爆發(fā)。
風兒見小姐臉色難看,趕緊給二人烹茶,又講了幾件有趣的笑話。柴玉倒沒什么反應,只是淡淡的喝著茶,可九妹就不同了。她瞬也不瞬的盯著柴玉,眼中幾欲噴出火來。風兒感到兩人間勢同水火,正愁怎么化解,可巧妙心回來了。
妙心剛剛離開之時,神情甚是從容,可回來時卻擰著眉頭,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
柴玉問他出了何事。妙心說也沒什么事,只是廟里明日要做場法事。
“給誰做法事?”柴玉的問話轉移了九妹的注意力,她怒氣稍解,抬頭問道。
“京城第一首富陳大山?!泵钚牡?。
陳大山?九妹側頭想了想,她三日前還在汴梁最好的酒樓見過這京城第一首富,當時看著生龍活虎的,怎么會一下子就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九妹問。
“昨夜突然在家中暴斃而亡。”妙心說道。
突然暴斃!九妹沉吟了半晌,又道:“難道這陳大山有某種隱疾?怎么好端端的一個人會突然暴斃。我前幾天還見過他,看著也不像是個短命鬼的樣子。”
妙心嘆道:“佛說,無常。人生如夢幻泡影,半點不由人?!?p> 柴玉淡淡的看了九妹一眼,道:“你又要多管閑事了?”
他深知開封府這位包三小姐不是個省油的燈,專愛多管閑事,惹是生非。
“我才沒有!”九妹瞪了柴玉一眼,喝了口茶,借口說自己家里還有事,便一溜煙走沒影兒了。
......
柴玉說包九妹專愛多管閑事,這話是絕對沒錯的。
她一時好奇心起,竟偷偷的跟著陳大山家的馬車,到了陳府。
此時,她正坐在陳大山家的敞廳里,對面坐著陳大山的妻子李氏。李氏一雙三角眼,極不友好的打量著包九妹。只因,包九妹為了進陳家,竟說自己是陳大山身前的好友,聽了陳大山亡故之后,特意趕來吊唁的。
那陳大山生前是個多情的種子,青樓楚館有不少相好,故而李氏將包九妹當成了園子里的姑娘。這李氏為人陰狠,雖面上默許陳大山尋花問柳,但心里著實痛恨丈夫不忠,所以對面前這個大膽姑娘十分的在意。
“不知姑娘是什么時候認識家夫的?妾身怎么從未聽他提起過?”
九妹低眉順眼緩緩道:“實不相瞞,陳老爺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他之所以未提起,只怕是善事做的太多,根本不記得了。”
李氏給她說的一懵,陳大山平日里豪強霸道,為人又斤斤計較,平常恨不得將別人的東西都占為己有,怎地也會做善事?
“不知先夫做了什么事?”李氏問道。
九妹眼珠子轉了轉說,自己本是富家女子,無奈家道中落,被幾個無賴糾纏,幸虧陳老爺拔刀相助,打跑了那幫無賴。
“陳老爺真是個好人呢。想不到。。。想不到就這么走了?!本琶冒祰@道。
風兒聽自家小姐瞎話編的如此溜,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連腿都捏青了。
李氏半信半疑的看了九妹一眼,說道:“難得姑娘有心,我家老爺心善,從來都是樂善好施的。不想竟遭此橫禍?!闭f著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九妹趕緊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又問她陳老爺看著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暴斃而亡?
李氏告訴她,昨日老爺還好好,可是晚上卻接到一封書信。“老爺自從看了那封信后,就整個人魂不守舍的。飯也沒好好吃,一直在書房不肯出來??烧l知,第二天管家進門一瞧,老爺。。。老爺竟斷氣了?!?p> “哦?”九妹摸了摸下巴,“那封信可否給我瞧瞧?”
李氏讓人將那金色短箋拿來,只瞧上面寫著一句話“聞君有美人畫,今夜來取?!毕旅媸鹈嫷氖瞧鹕娜~子。
九妹仔細瞧了瞧這片葉子,問道:“陳老爺可有說這取畫之人是誰?”
李氏搖頭:“老爺什么也沒說?!闭f著,她又抬頭狐疑的盯著九妹,似是覺得她不像是來吊唁這么簡單。
九妹捕捉到了李氏不友善的目光,趕緊解釋道:“恩人去世的太過突然,小女一時接受不了,所以想知道的多些,也好在心中感念?!鳖D了頓又問道:“陳老爺突然去世,不知大夫怎么說?”
李氏用手帕揩了揩淚,緩緩道:“說是老爺突發(fā)心疾,發(fā)病時身邊又沒個人,這才。。。失了救治的良機。”說著又哭了起來。
“陳老爺平日里有心疾嗎?”九妹一邊問,一邊將那短箋暗暗藏進了衣袖之中。
李氏說沒有,“老爺平日里身子健壯的很,連個頭疼腦熱也很少有?!?p> 九妹怕再做下去李氏起疑,趕緊找了個借口,告辭出來。
可她剛走到巷口,就瞧見柴玉的馬車停在一邊,侍衛(wèi)宋奇正等在一邊,看到她們出來,趕緊稟報。
“你又去多管閑事了?”柴玉打起簾子,淡淡道。
九妹給他說中心事,掩飾道:“我只是隨便逛逛。怎么這里不能逛嗎?”
柴玉見她不說實話,懶得跟她多說,淡淡道:“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家。上車!”
“我自己會走,就不勞煩了!”九妹轉身就走。
柴玉那淡淡的語聲從身后傳來:“好啊,聽說包大人過幾日就要回來了?!?p> 算你狠!九妹狠狠跺了跺腳,跟風兒上了馬車。
......
星月暗淡,夜氣慢慢爬遍了整個汴梁城,街上除了偶爾匆匆走過的行人之外,靜的可怕。
車外寒風凄凄,車內(nèi)卻溫暖如春,包九妹不知何時已然睡去。突然,馬兒一陣嘶鳴,馬車一震,九妹身子順勢往前倒去。這時,一只有力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她打了個激靈,抬頭問柴玉出了什么事?
柴玉神情冷峻,淡淡道:“我們有麻煩了。”
“你。。。你得罪誰了?”九妹揉了揉睡眼,寒風透簾子而入,她瞬間清醒不少。
柴玉淡淡掃了她一眼,一字字道:“不是我得罪了誰,他們是沖你來的?!?p> “他們。。?!本琶靡痪湓掃€未說完,只聽嗖的一聲,一只響箭破空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