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啦,菡姐姐給了我這個,還是你拿著吧!”她終于掙脫一只手,從枕頭下掏出嬰璉?;蛟S是因為虞槿跟它親密接觸很多次了,這次卻是在沒有強光感應了。
“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素楝阻止了想找回話題的虞槿,“其實,你不知道,”她抬頭看了一下虞槿又馬上低下頭,雙手不斷地絞著被褥的邊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剛剛我在悄悄的埋怨你,想著你怎么不告訴我你需要這個東西,但是現(xiàn)在我明白了,如果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說。菡姐姐說你有了這個才看得見東西。你知道嗎?我當時也想過你是不是因為它,才像剛剛一樣牽我的手,”素楝說到這里又停了停,卻不再看虞槿。虞槿聽到這里,急著要解釋時,素楝卻抓住他的雙手,終于抬起了頭,她臉頰暈紅,眼神堅定,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決定,“可我剛剛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突然又想明白了。要是你真是這樣子,那就不是我曾經追尋的夢想了,也不是我現(xiàn)在喜歡的虞大哥了。你說我說的對嗎?槿哥哥?”素楝一口氣說完這些,看著虞槿,很想從他的回答中確認些東西。
她叫他“槿哥哥”,他知道素楝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大膽,她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孩,今日這番話和這個特別的稱呼已經是她能表達的全部了。那些猜測暴露了她所有的心思,在他們倆模糊的關系里,她是那么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
這不是他熟悉的素楝,而正是他自己將素楝變成了這樣。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非要等到一個姑娘先跟他確定心意。
他不能再等了。
虞槿仔細看著眼前的女孩,那總是月光般皎潔的面龐此刻有好看的胭脂色,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也沒有為她考慮周到。他只想著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她,怕她擔心,怕她誤會??裳矍暗呐⒄娴木褪悄乔蹇梢姷椎南拐\的讓他羞愧。然而更讓他羞愧的是,他的確想過自己對素楝那不一樣的感覺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是那一次在萬蜃樓風波處相見?她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女子,如此靈動俏麗的女孩,沒人能不愛。可是又不是,他對她的感覺是如此熟悉,就像是故友重逢,就像是從未分離。他很奇怪自己為什么有這種感覺,后來他將這種感覺歸于總是在自己夢中出現(xiàn)的女子,他以為素楝就是那個女子。
那日素楝被張開帶回家,他一個人悄悄又去了一次寒夜樓,在那里新學會了兩個詞:情竇初開,一見鐘情。當時他便覺得這詞好極了,像極了自己。要說他為什么喜歡素楝,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她,喜歡她什么,他一樣也說不清楚??墒牵@些他都可以不說,但至少他應該早點跟素楝說清楚他的心意,這樣也就不會讓她一個人胡亂猜測。
“素楝,你說的對,我不告訴你真相是有苦衷的,我知道這嬰璉必定對你很重要?!庇蓍瓤粗亻?,語氣和緩下來。
“他們說的玄乎,管它是什么嬰璉,在我眼中它就是紫玉。它對我是很重要,就算阿婆不說,我也知道這必定是跟我父母有關的東西。但是我想他們也一定是通情達理的人,如果能救人當然是先救人。放在我這里不過一塊石頭而已,等我以后見了父母,再要別的物件做留念也未必不可?!彼亻掠蓍染芙^自己的好意,不待虞槿開口便搶先說了一大段理由。說完她突然掏出脖子上的小小木牌,佯裝生氣道,“你要是堅持不要,就把這個也拿回去吧?!闭f著就要將那黑木符取下來,虞槿見狀趕緊阻止,“我沒說不要。”話音還未落,素楝便要將那嬰璉往他脖子上套,只是她一著急有些手忙腳亂,那嬰璉的線繩卻纏到了虞槿的頭發(fā),怎么也解不開。
虞槿動也動不得,只得耐心等待素楝依舊手忙腳亂的慢慢幫他解開。此刻夜幕已經降臨,蕓香不知什么時候悄悄點上了蠟燭之后離去,似是不愿意打斷燈下的這一對玉人。
虞槿一邊靜靜的坐在床邊讓素楝解頭發(fā),一邊內心卻著急得很。他好幾次都想明確表達自己的心意,卻總是被素楝打斷。而素楝那邊,反而慢慢地靜下來了。她一改之前的急切和毛躁,變得溫柔恬靜。那略顯暗黃的燭光隨著夜風晃動,她低著頭,一根一根的將虞槿的黑色長發(fā)從那細細的繩子上解下,生怕弄斷一根發(fā)絲。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自己很小的時候和珠珠一起去看鎮(zhèn)上的新娘子,在那都是紅色的房間里,也是坐在床邊的兩個人,將兩個人的頭發(fā)束在一起……
“好了沒有,”虞槿發(fā)現(xiàn)素楝沒有動靜。素楝這才從自己的想象中驚醒,她又一次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并不敢看虞槿。燭光下的他,越發(fā)清逸出塵,讓她不敢直視,更何況她剛剛還有那樣的想法——她有一種褻瀆了神靈的感覺。
“素楝,你怎么知道那小木牌是我的?”
“菡姐姐說你問她要紫玉,那我估摸著這東西就是你的。”
“為什么?”
“一物換一物啊。你拿我一樣東西,就要還我一樣東西,不是嗎?”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啊,”虞槿一邊問一邊想,我最珍貴的東西早就在你那里了啊,傻丫頭。
“哈哈哈,我騙你的。在這里就你和瑰云對我最好,我知道不是姐姐的,自然就是你的了。再說,它聞著有一股藥味兒?!彼亻J真地對虞槿說道。
“那你給我戴上。”虞槿對著素楝微笑,指著那嬰璉道,“我感覺今晚不收下你的紫玉,可能就出不了這門了?!彼亻琅f不敢看虞槿,尤其是他的笑顏,好像是一個漩渦,一不小心就要陷進去。素楝將那嬰璉給虞槿戴上,小心地盡量不去觸碰虞槿的脖子,氣氛有些微妙。他試圖打破這種奇怪的氛圍,“素楝,你知道嗎,這樓上看日出很美。明早要不要去看看?”
“比留心崖的還好看嗎?”素楝想起和他獨處的那一夜,月色很美,日出也很美。
“不一樣的美。你明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虞槿突然想到,如若日出之時跟素楝說出自己的心意,那是不是會更有意義?
“我聽蕓香說這里的月亮比外面的圓,是真的嗎?”素楝終于不再羞怯,她還是比較喜歡月亮,雖然她活得像太陽。但如果是和眼前的男子在一起,太陽月亮都可以。
“又大又圓,而且這里有一片荷塘,”虞槿猜到素楝想出去看看,她估計被帶來這里也沒機會出去走走??蛇@里荒涼清冷,唯有那一片荷塘是鮮艷的。
“我也聽蕓香說了,這里的荷塘是劉秀才,哦不,華琮建造的,給菡姐姐?!彼亻窒氲搅藙牒蛥禽眨捯粢沧兊玫土?,“瑾哥哥,我知道我們一定能從這里逃出去,但是能不能多帶一個人?”她看向虞槿,眼底藏不住的哀傷。
“好啊?!庇蓍裙首鬏p松道。
“你不問是誰?”素楝看向他,沒想到他什么都不問。
“不用問,你相信我才拜托我的,我也相信你,”虞槿溫柔如舊,他看著眼前的素楝,從未如此肯定,他們必定能出去。還有很多美好等待著他們。
“好啦,你要是要出去,咱們得趕快了,一會兒晚了天更涼?!庇蓍日f著,一邊從旁邊衣柜里找了一件外袍,看了看覺得太薄又換了一件。素楝腿上不方便,只能慢慢地挪動到床邊。虞槿幫她把外袍披上,又將靴子穿好。虞槿正想著到樓頂如何安置素楝,要先搬軟凳上去才行,蕓香卻及時出現(xiàn)了。她從屋子一個角落里搬出高矮兩個凳子,徑直出去準備上樓了。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虞槿和素楝并沒有跟上來。
“不是說上樓看月亮嘛?!彼f完扭頭又走了,只留下二人面面相覷。敢情這小丫頭剛剛是在躲著偷聽呢。
虞槿看一把將素楝攔腰抱起,道聲“小心”,素楝伸出雙臂輕輕圍住虞槿的脖子,回應的“嗯”聲連自己都聽不清。
她在他的懷中,從未離他如此近。她能清楚的聽見他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撲通,真好聽。他身上的氣味她也無比熟悉,她想到自己身上的黑木符,如今不論她走到哪里,都有它陪伴,她從未感覺如此安心。她突然有些感謝給她這塊玉的人,若不是這玉,她和虞槿恐怕也只能是天涯路人,又或者相逢不相識。她已經不敢想象沒有虞槿的將來了,她也驚嘆自己何時已在這個漩渦中陷得如此之深。
她感覺虞槿同樣是喜歡她的,她既期待又害怕虞槿親口說出來,因為太歡喜往往會失態(tài),因為說出口的誓言往往會食言。
虞槿抱著素楝一步一步向上走,就像一個人走了兩個人的路,因為這份量而格外踏實,也因為多了一份責任而變得謹慎。這上樓的臺階不過五十多個,他一個人須臾就能到??墒谴丝趟麉s走的出奇的慢,并不是因為這多了的重量,而是他不愿意走快。他想他的姑娘在他懷中多待一刻,再多待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