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不唱悲傷

　　紫嫣有的時候能用一首歌，一假期哄很多小孩兒。那年，因為李敏浩和庚澄慶在春晚一同唱了《情非得已》這首歌，本來就是一首很精典的吉他彈唱的老歌，快被小孩兒遺忘了，自打看了春晚，就都來找紫嫣學這首歌。

　　這首C大調(diào)的節(jié)奏明快的歌曲很受初學者歡迎，和弦進行很好記，只是這中間有一個和弦不太好攻克，那就是令初學者談之色變的F和弦。紫嫣告訴學員如何按F和弦，又講了大模按的技術(shù)要領(lǐng)，強調(diào)了姿勢和手形對學習和弦的重要性。有個學員練到這個大橫按的時候，出現(xiàn)了卡頓，歌曲連不上了，于是就在按這個和弦的時候，加了一個“草”字，旋律剛好連上了。

　　之后，她告訴學員臨時用F大7和弦代替F，就是C和弦的指形，1指不動，2、3指同時向下平移一根弦，就是F大7和弦了。

　　右手掃弦加上切音，或拍弦都可以，喜歡或習慣哪個都行。即便是這樣，學員也要苦練的。學員學得挺起勁，也挺苦，紫嫣卻很輕松，不用考慮別的了，就這樣孩子好哄，錢也好賺。

　　又有一年暑期，一個女生點了《去大理》這首歌，是G大調(diào)的。紫嫣那時還不會這首歌，現(xiàn)從網(wǎng)上聽的，然后打的譜，那女生說：“老師，你沒看過《心花路放》這個電影嗎？老逗了，沒事兒的時候看看唄，我就是看了這個電影，就非常想學吉他的唱那首歌的?！?p>　　紫嫣說：“沒看過，不太愛看電影，可能是老了?！?p>　　“看看吧，那里的故事也是發(fā)生在咖啡屋，和你這屋感覺挺像的，也有雞尾酒和吉他?！?p>　　“是嗎？那我還真得看看?！?p>　　之后又有別的小孩兒點。于是這首《去大理》又成了那年暑期的主打。這首歌分兩個階段教的，左手先是按G大調(diào)規(guī)律和弦進行，右手規(guī)律地分解和弦伴奏，完成整首歌。

　　有興趣的學員再和紫嫣學習加花技巧，紫嫣一再強調(diào)節(jié)奏不能因為加花而拖拍。總而言之，她經(jīng)常對學員說的一句話就是：“小曲好彈，彈好也難?！毕Ｍ麑W員盡量精益求精。

　　精益求精是愛倫教紫嫣學吉他時說的話。紫嫣沒有太嚴格要求學員，怕他們產(chǎn)生抵觸情緒，更傾向于賞識教育，講課時有些詞匯用得很多，比如“好，非常好”，“你真是太聰明了”，“非常棒”，等等。

　　但是她自己學的時候，愛倫要求十分嚴格，那時候的紫嫣還不太能理解愛倫的苦心，只是憑著對朋友的信任和對吉他的一腔熱情堅持下來，同時也憋著一股子的勁。

　　那時候，紫嫣本以為自己從此能安逸下來，但是時光如白駒過隙，青春轉(zhuǎn)瞬即逝，紫嫣要抓住青春的尾巴，而且是牢牢地抓住，無論如何也不放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她要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待，不能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把青春交給婚姻。

　　紫嫣以為做事比婚姻更重要，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小事業(yè)，但是人總是要忠實于自己的?；橐龀藘蓚€人相親相愛外，還有法律效力，受法律約束，當兩個人的生活涉及到法律效力和約束時，那么婚姻就成了一張紙，沒什么意義了。

　　林濤和紫嫣呆著沒事兒的時候，一起看了《心花路放》這部電影，里面的搞笑情節(jié)把他們逗得不行，特別是林濤，那個止不住地笑啊。

　　林濤說：“我想去大理?！?p>　　紫嫣說：“我也想去，等有錢了，我們就去唄?！?p>　　“誰和你一塊兒去呀，那多沒意思。”

　　“你啥意思呀，是不是有啥想法呀？”

　　“有人也不能和那人去，得先離婚，然后自己去找艷遇?！?p>　　“一面有外遇，完了還去大理找艷遇，像電影里那人似的玩一夜情，把你美得，要死是不是？”

　　“美死也行了?！?p>　　“你們男人就那點出息吧，跟動物似的?！?p>　　“就是太費錢了，我看還是省省算了，想想美事就行了?！?p>　　“這就完了，就這么放棄了，怎么也得奔那個目標奮斗?。俊?p>　　“累不累呀？”

　　“男人不就是為那啥生，為那啥死，為那啥奮斗一輩子，最后死在那啥上嗎？多幸福啊?！?p>　　“啥那啥那啥的，我哪是那種人哪?！?p>　　“咋了？”

　　“沒錢?！?p>　　“我給你出個招兒，得先找個有錢的外遇，那啥之后，混點兒錢兒，然后再去大理玩一夜情、艷遇什么的?！?p>　　“去你的，你腦袋里天天的凈尋思啥呢?！?p>　　“我這不都為你著想呢嘛，就憑咱倆這關(guān)系，誰跟誰呀?！?p>　　“餿主意?！?p>　　“那不都是男人的夢想嗎？一定要為夢想而戰(zhàn)，要不白活了不是，多沒面子呀，你說是不？”

　　“你是不是想吵架?。俊?p>　　“不你說要先離婚，再去大理玩艷遇的嘛?！?p>　　“我那不是說著玩兒的嗎？”

　　“我也是說著玩兒的。”

　　“說不過你得了吧，你是干啥的，天天動嘴皮子的。”

　　“那我就依你，我們一生一世不分開，永遠這樣下去，你永遠不要扔下我，永遠照顧我，我永遠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輩子都這樣。”

　　“誰說要和你分開了，我們現(xiàn)在這樣多好啊?！绷譂f完還摟緊了紫嫣。

　　紫嫣有個顧客是熟女，她是個瀟灑的單身貴族，有的時候紫嫣很羨慕她。她有一次喝咖啡的時候，聽到紫嫣和學員們玩兒《去大理》這首歌，也很喜歡，跟著哼唱了一會兒：“……也許愛情就在洱海邊等著，也許故事正在發(fā)生著?！?p>　　紫嫣問她：“你是不是也看過《心花路放》這部電影？”

　　她說：“看了一會兒，沒看完，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不是挺逗的嗎，我老公看完這部電影，還說要和我離婚去大理玩兒呢?！?p>　　“我本來是本著看一部輕喜劇的心情去看的，看一會兒看不下去了，心情可沉重了，受不了。”

　　“沒什么的呀，我倆咋沒那個感覺呢?！?p>　　“那是你倆。”

　　紫嫣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怕她的心情不好。那個單身貴族表面上看上去她挺好的，很明顯，她經(jīng)歷過致命的情殤，大概至今沒走出心理陰影。雖然紫嫣沒失過戀，還在和林濤在一起，但是同是女人，紫嫣理解她的心情，就像她和愛倫之間，不也不見面了嗎。紫嫣也經(jīng)歷了刻骨銘心的相思，焦灼無助地等待。

　　紫嫣說：“要不你跟我學吉他吧。”

　　“好啊，你看你一天又彈又唱的，可輕松了?！?p>　　“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學吉他剛開始很苦的?！?p>　　“是嗎，但是學什么都不容易?！?p>　　那個單身貴族果真和紫嫣學上吉他了，上過幾堂課，紫嫣想早點教歌，怕把她的耐性和興趣磨沒了。

　　紫嫣和她說：“有一首伍佰的歌挺精典的，也挺適合你，就是指法太難。”

　　“什么歌？”

　　“《突然的自我》。”

　　“很難嗎，能學嗎？”

　　“如果想學的話，改一下調(diào)的指法就簡單了。”

　　“學也行，我挺喜歡這歌的。怎么改，你給改下唄，和原來的效果一樣嗎？”

　　“一樣，用變調(diào)夾夾四品，C調(diào)和弦進行就可以了，四拍?！?p>　　“你和我說這些我不大聽得懂，你改完直接教我就好?！?p>　　紫嫣示范著一點一點教，她練了一陣，也可以自彈自唱了，沒事兒的時候，就跟紫嫣在店里唱：“……我已習慣你突然間的自我，揮揮灑灑將自然看通透……”

　　紫嫣覺得唱這首歌的時候的感覺很瀟灑，很開心，很無謂，亦無畏，這大概有一種搖滾的精神在里面，超強大。那個熟女唱歌很好聽，特有味道，這大概一與生活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系，她唱歌有點像陳露。

　　她還讓紫嫣教她齊奏的《大約在冬季》，她說：“我和男朋友分手的時候，在歌廳里，我唱了這首歌，我特喜歡這首歌”。

　　紫嫣說：“這首歌初學者彈的話還是稍微有些吃力，不如玩兒《瀟灑地走》那首歌，同樣也是G調(diào)的?！?p>　　熟女說：“沒聽過?！?p>　　“聽聽唄?！?p>　　結(jié)果她一聽，居然也會，只是一說歌名就忘記是哪個歌了。熟女把這歌唱得很好聽，很瀟灑，只是紫嫣從來不唱這首歌的。

　　紫嫣心想，怎么她的心里這么能承載負面情緒的東西呢，也該換換道了。把心里潮濕的東西拿出來，扔吧扔吧，讓心里曬曬太陽，多敞亮，守著一顆《潮濕的心》多累，多不值，人是活給自己的，有誰配為之憔悴。

　　紫嫣沒給她打譜，這兩天打印機有點壞了，還沒去修上。她有時候就跟著感覺自己配和弦，居然也做到了，她的這個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舉動，卻意義非凡，雖然學了沒多久，本質(zhì)上卻向前邁進了一大步，這是質(zhì)的飛躍。她的做法很感性，是一種思維方式的轉(zhuǎn)變，就是不靠譜。這一點初學者很難做到，其實沒有那么難，就是腦筋沒轉(zhuǎn)過彎來，就是紫嫣自己也好多年沒做到這一點。紫嫣從書本上的樂理讀到的每個和弦的性質(zhì)，屬于哪個功能組，才可以試著配和弦。其實說白了就是哪個和弦聽著對勁就用哪個和弦。當然，和弦配得太對勁太和諧，不一定能達到目的，效果也不一定最好，但是對于初學者而言，這已經(jīng)相當之不易了。

　　林濤得著空去修了打印機，去一個印刷廠他朋友那里。林濤捧著打印機回來后，紫嫣說：“這些年咱們家的什么電腦啦，打印機啦，還有手機壞了，都上人家那去修，刻個字整個條幅大字報什么的也上人家那去整，要是沒人家，咱們倆都活不了了?！?p>　　“嗯?！?p>　　“你就不會學學，總麻煩人家多不好意思?！?p>　　“我們都啥關(guān)系了?！?p>　　“他什么文憑?！?p>　　“沒什么文憑，初中畢業(yè)后就上那學徒了?！?p>　　“那他咋學這么多的東西了?！?p>　　“嗯，剛開始學徒的時候沒有工資，還廠里住?！?p>　　“他在那里干多少年了？”

　　“有十多年了?！?p>　　“多大了，結(jié)婚了嗎？”

　　“孩子都上初中了。”

　　“不是在廠里住嗎，怎么結(jié)婚的?！?p>　　“咋不能結(jié)，我們不也就這么結(jié)了嗎，頭幾年，他媳婦和孩子都在廠里住。”

　　“噢，現(xiàn)在呢？”

　　“買了房子，離我們的小店不遠?！?p>　　“他賺這么多錢。”

　　“是分期付款買的老樓。”

　　“那也很好啊，比我們能耐，還有正事兒，看看人家，真是慚愧?！?p>　　“我們不也沒凍著，沒餓死嘛。”

　　“快了，快餓死了，那個人做事可真踏實?！?p>　　“嗯，他那性格可穩(wěn)了，往屋一呆就能呆住，也不出屋，悶在那做事兒，可穩(wěn)當了?！?p>　　“做事兒就得穩(wěn)穩(wěn)當當踏踏實實的，這樣的男人才是女人最渴望的類型，可靠，有安全感，還幸福。找對象就得找這樣的，窮富也無所謂，日子過得多安穩(wěn)。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當初找他就好了，可惜我不認識他?！?p>　　“你這意思我不好唄?！?p>　　“嗯，看人家這一輩子多好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p>　　“是樓，不是熱炕頭?！?p>　　“滾?！?p>　　“一輩子就這么活，我可受不了，人就有一輩子，干嗎不換個活法?！?p>　　“你的意思是換個老婆唄?！?p>　　“有何不可?！?p>　　“去你的，人就應該一輩子都像他那樣活的?！?p>　　“讓你一輩子在看得見的未來里活，你愿意嗎？”

　　“有啥不愿意的，不應該這樣嗎？多幸福啊?！?p>　　林濤沒再說話。紫嫣說完后，和林濤對視著僵了一會兒，噗嗤一下，他們倆都笑了，還是相視竊笑。他們在一起時起碼很快樂，只要快樂就好，想那么多干嘛，人總是要忠實于自己的，紫嫣是這樣的人，林濤也是。他們竟然都有些玩世不恭，可是玩世不恭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