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紅玫瑰
“……她們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走散落在天涯……”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紫嫣抱著吉他獨自唱著，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經(jīng)常獨自發(fā)呆，時間在她這里相當(dāng)奢侈，這對她來說沒什么的。
接著翻歌譜，看到了《十年》，紫嫣記得愛倫最不喜歡這首歌，因為他曾對紫嫣說過他十三歲時，他最喜歡的女朋友，也就是他的初戀，和他在江邊牽手定情，那時的愛倫都幸福得暈了，他們走了十幾分鐘后，那小女孩兒就和他提出了分手，說要以后要以學(xué)習(xí)為重，并為愛倫唱了《十年》這首歌，定下十年之約，不過十年之后，還是朋友，這恐怕是世界上最短時間的戀情，愛倫和她剛剛開始了的十幾分鐘的青澀唯美的初戀，就被支到了十年之后，所以，愛倫一聽這首歌就很抑郁。
紫嫣想，和愛倫好多年不見了，會不會也有個十年之約呢，反正到最后，大家都是朋友。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心能承受多少等待和憂傷，不見面，愛會停嗎？紫嫣以為，愛不會停，靈魂已經(jīng)交融，滲透到彼此的生命里，生生相息愛不停，沒必要再拷問誰之過了，可是為什么不能再見面了呢？這個問號一直在紫嫣的心里面，揮之不去，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只要活在眼前，她不想再想念，太累了，朋友之間常相伴不好嗎？她要看得到，摸得到的愛，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可是這一切好像又都不存在，是空的。又好像一直都在，從不曾遠(yuǎn)離，兩人隔空相望，遙遙相對。
可是紫嫣她不要，她不要這樣的東西，沒有人能理解紫嫣，除了林濤。她只能一味地在心里選擇背叛，才可以活下去。背叛，是最好的報達(dá)，以怨報德，才是小女人的作風(fēng)。
紫嫣就是一個十足的小女人，什么三從四德的傳統(tǒng)好女人的那一套，在她這里統(tǒng)統(tǒng)要撕得粉碎，扔到地上，踩在腳下，然后再報以一個邪惡的笑，好開心。接著翻歌譜，都是紫嫣打印的以前的老歌，挺厚的一摞，現(xiàn)在的小孩兒都不會唱，放在那礙事兒，一找歌就得挨個翻，不如都扔了，想要什么譜子再打印就可以了。
紫嫣只留了幾個自己喜歡的和學(xué)員經(jīng)常點的歌，剩下的挨個撕，她不一起扔，她更喜歡一張一張地撕著玩兒，正獨自撕得開心，萌萌正好來了，看著一地的歌篇，撿起來抱著吉他，就唱，看見啥詞，就唱啥歌，唱完后，用歌篇疊紙飛機，然后在空中一撇，就飛出了老遠(yuǎn)，紫嫣一看他疊紙飛機，也要玩兒，他們比誰疊的紙飛機飛得遠(yuǎn)，那些歌篇紙飛機在空中，慢慢越過墻上掛著的一排木吉他，劃出一道平緩的弧線，落到了地上，攢了一地的紙飛機。
這兩個人玩兒得正起興。進(jìn)屋一個時尚漂亮的女孩，染燙著的變色龍般的長發(fā)，戴著黑邊眼鏡，大概剛剛逛完街，大包小裹的。她是來看吉他的，她問了一圈價，又問紫嫣：“你們這兒也教吉他嗎？”
“教。”
“多少錢一次課，得多少次課?！弊弦陶f：“民謠吉他入門教程十次課?！庇终f了個錢數(shù)。
那女孩撇撇嘴角說：“我現(xiàn)在沒錢?！?p> 紫嫣看著那女孩子藍(lán)綠紫漸變色的長發(fā)，問：“你頭發(fā)很漂亮，花多少錢弄的？”
“八百多。”
“什么，得那么多錢?！?p> “是的，上的名店，找的名師?！?p> “哦，那也不算貴了。唉，你的指甲也漂亮，這個花多少錢弄的?！?p> “這個不貴，二百八?！?p> “你的鞋好像是個牌子的，多少錢買的。”
“我剛剛逛街花一千多買的，又買了衣服，這一天都花了三四千了?！?p> “不白花，你又漂亮又有氣質(zhì)，還挺有品味的，是個十足的美女，有錢跟沒有錢就是不一樣?！?p> 那女孩子聽了似乎很高興，她說：“一會兒和朋友出去吃飯，晚上還有個生日宴會，我這一天可忙了?！?p> 紫嫣笑笑說：“這小日子過得真自兒，我好羨慕你。”
“哪天我有時間過來嘗嘗你家的咖啡?！?p> “好啊?！?p> 那美女走后，萌萌說：“那女孩子花那么多錢，就是沒有錢來買吉他學(xué)吉他?！?p> “不來學(xué)就不來學(xué)唄，學(xué)也不一定能學(xué)進(jìn)去。”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你是大仙兒嗎？”
“因為她太忙了，得先顧著自己吃好，喝好，玩兒得高興，而且潛意識里就沒想過學(xué)吉他?！?p> “所以你說學(xué)也不一定學(xué)進(jìn)去是嗎？”
“嗯?！弊湘滩灰詾槿?，又扔紙飛機，心想不來學(xué)就不來學(xué)唄，這種東西必須得人家自己樂意才行，不能強迫的。他們又扔紙飛機，一時間，屋子里飄了好多的紙飛機。
全世界都在飛速旋轉(zhuǎn)，不過這與他們好像沒什么關(guān)系，是呀，誰也看不到什么法則，為什么要把自己強加到什么法則里，好壓抑。紫嫣知道扔紙飛機也是有方法的，以剛克柔，人是剛，紙飛機和空氣的阻力是柔，力量要來自于手腕，彈吉他基本是算是以柔克剛，人是柔，吉他是剛，力量也是來自于手腕，而且左右手的指尖要有暴發(fā)力。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做到人與事兒的諧和才行。
紫嫣用力地扔出去一只，紙飛機撞到了玻璃門上，正好來個氣質(zhì)熟女，來喝咖啡的，看樣子第一次來，表情很落寞，他們不玩兒了。
通常如果客人不開心的話，紫嫣和萌萌呆是不彈唱的，怕打擾到人家，除非客人自己提出要求。不過屋里也不能太靜，萌萌彈輕音樂的功夫了得，那一首《卡農(nóng)》讓人為之驚艷。
那個顧客說是氣質(zhì)熟女，其實還是一張稚氣的臉，只是不應(yīng)該有憂傷。她披著長發(fā)，很飄逸。
美女點了一杯清咖，靜靜地品著咖啡的甘苦和寡淡，低頭看手機，又看了看一地的紙飛機，咖啡桌旁有紫嫣早上剛上的玫瑰花，火紅的花蕾，正幽幽地綻放著香氣。
過了一會兒，她開口先和紫嫣說話了：“姐，你不記得我了嗎？”
經(jīng)常有顧客在這里找尋過去的記憶，然后就這樣問紫嫣。
紫嫣仔細(xì)看她時，好像想起來點了，她馬上又說著：“我在上高中的時候，幫你賣過玫瑰花的?！?p> “噢，我剛剛想起來了，那年我剛開花店不長時間，趕上夏天七夕情人節(jié)，你來幫忙的?！?p> “對，對，那就是我，我那時高中還沒畢業(yè)呢?！?p> 紫嫣對這個女孩兒記憶深刻，那時的紫嫣剛做小買賣，不太會說話，直到現(xiàn)在也不會說話，客人問多少錢后，紫嫣就給個價，之后紫嫣就不說話了，等客人給錢，買就買，不買就拉倒，反正紫嫣話從不多說，話說多人家也不一定買，還怪累的，挺傷神。
那年七夕情人節(jié)那天，紫嫣在門口擺了好多玫瑰花，跑來一個穿紅色裙子的漂亮女孩，陽光稚氣的臉，天真爛漫的眼神，沒化妝，濃眉大眼，睫毛可長了，她和紫嫣說：“姐，我來幫你賣花，不要錢的，就是體驗一下?！?p> “真的，那太好了?！?p> 她在門口一站，就成了紫嫣店里最漂亮的紅玫瑰，人們不禁側(cè)目，于是她就招呼客人說：“買玫瑰吧，今天是七夕情人節(jié)?！庇械娜司突蚨嗷蛏儋I一點，那天的花就沒剩下，紫嫣很開心，那女孩兒比紫嫣還開心，末了紫嫣說要多少給她點錢，她則跳著跑開了。
從此，那活潑跳躍著的那一抹紅色留在紫嫣的記憶里。而今看到這個憂郁的女子，紫嫣很不愿意相信這就是當(dāng)年那朵快樂的紅玫瑰。
紫嫣不禁感慨道：“都這么多年了。”
那女孩兒也說：“我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參加工作了?！?p>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做會計的。”
“哦，挺好，女孩子做這個工作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想不到你的工作挺順利?！?p> “嗯，還行，其實這行不太好就業(yè)的，太多，但我現(xiàn)在挺知足的?！?p> “嗯?！?p> 紫嫣沒再多說，每個人都曾有晦澀的經(jīng)歷，只是那刻骨銘心的經(jīng)歷不應(yīng)該使玫瑰失色。
她等那女孩兒自己吐露心聲，那女孩兒又說：“你家現(xiàn)在做的項目挺多，除了鮮花、咖啡、雞尾酒還有吉他，是你教吉他嗎？姐?！?p> “是的。”
“姐，我到你家學(xué)吉他吧。”
“好哇?！薄拔抑幌雽W(xué)《我的歌聲里》那首歌。”
“噢?！?p> 紫嫣猜出她大概心事兒重重，經(jīng)歷了一場難以言說的情感經(jīng)歷，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里，這首歌很明顯唱出了她的心聲。
萌萌一聽說有人點了歌，還要學(xué)吉他，來了精神，彈唱了那首歌，當(dāng)然很好聽，但是，那天紫嫣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錯亂了，竟然對她說：“這歌用吉他彈唱不是很好聽，還是別學(xué)了?！?p> 那萌萌一聽紫嫣的話，就急了，說：“這歌挺好聽的，為什么不讓人學(xué)了?！?p> 紫嫣說：“我可能連歌篇都撕了，是不是變成紙飛機了。”
這紫嫣今天大概吃差藥了。
她和萌萌在一地的紙飛機里找，果然，那萌萌呆找到了，就要拆，紫嫣說：“等等，別拆。”
紫嫣拿過紙飛機，對那女孩兒說：“這紙飛機送你吧。”
說完，遞了過去，那女孩兒竟然笑了笑，紫嫣心想，終于看到笑臉了，紫嫣說：“不如你扔著玩兒吧，扔到你不愿意揀為止?！?p> 那女孩兒果真扔了一下，那紙飛機竟落到玫瑰花上了，那女孩兒怔怔在看著玫瑰花和歌篇紙飛機，沉思著，誰也不說話了，大約有兩三分鐘的時間，紫嫣說：“學(xué)吉他可不是一時興起那么簡單的事兒，你可要考慮清楚，如果你確定對吉他感興趣的話再來找我好了，這首歌可以彈唱得很好聽的?！?p> 那女孩兒想了想說：“我拿走這紙飛機?！?p> 紫嫣說：“可不要亂扔垃圾呦?！?p> “我到江邊，扔水里，紙飛機永遠(yuǎn)飛不到天空，但是水里會有天空的倒影，這會是很好的歸宿?！?p> “哇，好浪漫，你好有創(chuàng)意，好有詩意?！蹦桥核坪鹾荛_心地又笑了。
紫嫣又說：“你來之前，我倆正在比誰折的紙飛機扔得遠(yuǎn)呢，看來你才是真正的嬴家。
那女孩兒還是笑，說：“我哪天再來看你，我走了，姐，BYEBYE?！?p> “BYEBYE?！蹦桥耗弥湘趟退募堬w機走了。
萌萌說：“姐，你怎么到手的錢都不掙呢?！?p> “瞅她不開心，我也怪難受的。學(xué)吉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這不是徒增煩惱嗎？”
“姐，我看出來了，你還是心理治療師呢。”
“不管干什么，都得開心才行?！蹦敲让榷⒅湘炭戳撕镁?。
女人的一生先是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兒，到青澀的少女，到初次體察戀愛的滋味，到角色的轉(zhuǎn)變，總之女人一生挺不容易的，青春美麗能有幾年，之后就忙忙碌碌，為事業(yè)，為家人。女人天生是脆弱的，卻總要表現(xiàn)出堅強的一面。女人天生就是勇敢的，哪怕付出青春的代價也在所不惜，豆蔻年華原本就短暫，青春一去再追不回，何必因為某一個人去感傷。
紫嫣不想讓玫瑰花失色，雖然那不是一個人的錯，眼淚不是為一個人而流，也會為另一個人而流，可是為什么要用傷感來對待過去呢，開心也不是不可以，回憶應(yīng)該是美好快樂的事兒，那過往只不過成長過程中的經(jīng)歷，如果不是遇到一個人感傷，那么也有可能是為另一個人感傷，可是誰也沒有權(quán)利奪走玫瑰的艷麗，就讓玫瑰烈焰般的紅色涂抹所有的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