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太子來看您了。”傳話的宮女跪在暖融融的毛毯上,身上的寒氣未消,此時低垂的臉龐給凍得紅彤彤的一片。
鳳棲宮內(nèi)的布置不如想象中的金碧輝煌,除了必要的桌椅燈燭,因著冬寒添了幾個大暖爐,也就沒別的什么了。
“讓他回去罷?!?p> “是。”跪地的宮女倒像是司空見慣般的領(lǐng)命而去。
只待宮女離去后,倚在一扇窗前看雪景的洛書良才往屋內(nèi)看了一眼。
許是殿內(nèi)太冷清,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朝窗外淡淡望去。
“太子爺,娘娘讓您回去。”復(fù)命的宮女傳了話,又道,“太子爺可有什么話要奴婢帶給皇后娘娘?”
玄少昊滿目落寞的看著眼前的鳳棲宮,呆立了片刻,風(fēng)雪夾雜,不多時便堆落了不少積雪在身上:“請?zhí)嫖蚁蚰负笳埌?,望母后保重身子?!?p> “奴婢知道了?!痹偬а蹠r,太子爺?shù)鸟R車已緩緩駛?cè)?,“恭送太子爺?!?p> “太子回去了嗎?”
“是,奴婢去回話時太子爺在宮門那還站了一會,讓奴婢傳話后才走的?!?p> “你下去罷?!痹捯袈洌鍟既艘呀?jīng)往后室去了,一個稍有年紀(jì)的中年婦女在一旁跟著她。
躺下之后,洛書良盯著帳頂望了會之后,拉了拉被褥:“慧音,將我那塊暖玉,給太子爺送去。我歇個小午,不用伺候著了。”
“是,娘娘。奴婢馬上送去?!被垡粜χ肆顺鋈ァH欢€是沒敢讓皇后娘娘身邊沒個人伺候著,于是就在洛書良即將熟睡之際,一個小宮女便來到了后室外頭守著。
“貴妃娘娘,太子今兒個又去皇后那兒了。皇后還是沒有見他,那太子在鳳棲宮外硬是站了一刻鐘。外邊這雪刮得,哎喲,可別提有多凍人?!币粋€老嬤嬤弓著身子給梳妝臺邊正攬鏡顧盼的靈雪說著今日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鏡中的女人四十有余,然風(fēng)韻絲毫不減。燦金的首飾在她的烏發(fā)間灼灼生輝,襯出一身貴氣。只見她稍稍側(cè)頭端詳著右邊的簪子,像是不甚滿意,眉頭微蹙,一旁給她梳妝的小宮女立即上前將那簪子拿了下來,靈雪這才舒眉輕笑:“皇后啊,心里可疼著呢?!?p> “可不是,后來又見那慧音出宮往太子府去啦。想是奉了皇后的旨意送東西去?!蹦抢蠇邒咭娭`雪的神情似是高興,這不是撿著她愛聽的說。
“行了,跟著紫衣下去領(lǐng)賞罷?!膘`雪又左右端詳了下,滿意的放下鏡子,打發(fā)掉這個殷勤的老嬤嬤。
洛書良,你這輩子都別想好過。
想到洛書良這幾年的落魄,靈雪心中暢快:“紅衣,伺候著,咱們?nèi)ビ▓@逛逛?!?p> “是,娘娘?!?p> 此時的椒庭宮內(nèi),冷如冰一身簡單的藍(lán)衣,正和幾名宮女在花圃里親手侍弄著她這些年來從各地弄來的名貴花種。爬藤的尤其旺盛,整面宮墻全爬滿了帶刺的藤蔓,更有甚者爬出了椒庭宮跨過宮道延伸到對面的宮殿里。此時正值嚴(yán)冬,為了來年還能旺盛的盛開,花圃已經(jīng)嚴(yán)嚴(yán)實實地用稻草蓋成了房子。
“娘娘,”有個小宮女匆匆跑來,湊到冷如冰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什么。
“嗯,知道了。下去盯著罷。”冷如冰脫下手套走出花圃房。
門里邊候著的人連忙給她披上毛茸茸的披風(fēng),系上棉帽。
出得門來,外邊正在飄雪,冷如冰不由自主的呵了一口氣。踩上一腳雪,咯吱咯吱響,今年的雪量比往年的多了點兒。
抬眼準(zhǔn)備進(jìn)門,然而余光撇到一旁掛著的宮燈,紅紅的穗子不時隨風(fēng)擺動,映在她眼里的那抹紅色令有些塵封已久的往事浮上心頭。冷如冰站定在了臺階之上。
身后跟著的宮女不明所以,抬頭悄悄打量冷如冰,發(fā)現(xiàn)她看著宮燈出了神,一時不好打擾,索性不言語,也陪著自家主子站在臺階上發(fā)呆。
冷如冰憶起了那年,她才剛進(jìn)宮,紅紅的喜慶熱鬧了很久,然而她卻并不是那么高興。
她爹當(dāng)年還是禮部尚書,如今已是內(nèi)閣次輔。當(dāng)年,她本不愿進(jìn)宮,然而婚姻大事,有時卻由不得自己做主。入宮的人選是太后敲定的,她也無力反抗。況且里邊牽扯的不單單是她一個人,她姓冷,她背負(fù)的是整個冷家。
嘴邊苦澀漸起,這么多年了,宮也進(jìn)了,兒子也生了,那人,也已經(jīng)死了。冷如冰以為那些不甘都消磨殆盡了??山袢?,聽著皇后的消息,心中泛起的陣陣苦澀,幾乎要淹沒她。
那人,更苦。
察覺到有人輕輕給她拂拭去肩頭的積雪,心中微微一動。側(cè)臉看到的是一張稚嫩的臉,還有那只紅通通的小手。冷如冰幾乎要落下淚來,稚嫩孩童,青春幾多,都消磨在了這個悲哀的皇城里。
“可以了,我們進(jìn)屋罷?!?p> “是,娘娘?!?p> 千里之外的理縣驛館,某院里。
“你覺得怎樣?”
“好很多了,謝過秋實了。”蘭溪躺在床上,已經(jīng)撤去了灶灰換上干凈的床鋪。
秋實心里一跳,想到這事要替玄玉擋下來,心里猶疑幾分,還是冷靜的搖頭:“舉手之勞,不以言謝?!?p> “蘭溪,下這么大的雨,你怎么會來湖邊?”秋實問出了她心里的疑惑。
阿福站在一旁背手而立,聽到秋實問出了她也很想知道的關(guān)鍵問題,悄悄豎起了耳朵。
“是啊,蘭溪你怎么爬到樹上去了?我見著你那樣都嚇壞啦?!碧K雅琴正端著一盆熱水進(jìn)來。
蘭溪心下來氣,這個呆子,要不是她的一聲喊,她也不會掉進(jìn)湖里。然而挑了個雨天去湖邊,此中原因可不能說:“覺著悶,想出來走走。瞧著樹上那好像掛了一只簪子,便上去瞧了瞧,誰知道腳滑,就掉下去了。偏生我又不會水。”
“原來是這樣,你可真好奇。大家都說,要不是阿福給你嘴對嘴的渡活氣,你的命就要被閻王爺收了?!碧K雅琴張口就道。
此話一出蘭溪猛地伸出手拽住坐在床邊的蘇雅琴:“你剛說什么!”
秋實趕緊上前:“那是在我們那里很靈的一種救溺方法。阿福她也是一時沒了分寸,大夫又沒來,當(dāng)時情況危急,故才不顧禮儀冒犯了,還望蘭溪能體諒?!被厝Q衣裳的時候,阿福有和她解釋人工呼吸,但是這放在禮儀之風(fēng)盛行的大順,此舉就是大大的冒犯了。想到這兒秋實又怪自己當(dāng)時怎么就沒提醒阿福呢?
蘭溪放開了吃痛的蘇雅琴,整個人有些呆呆的,陷入了震驚中。一時好不尷尬。
阿福強忍住胃中的不適,上前幾步,下跪,磕頭,一氣呵成:“當(dāng)時確是以安危為重?!鼻飳嵳f過,冒犯他人,必是要下跪磕頭行大禮才行。
蘭溪還是不發(fā)一言,然而她的眼睛里濃濃的都是斂不住的殺氣。
秋實瞬息間就察覺到了,平日里沒察覺到蘭溪會是這種危險的女子,此時見她殺心起:“蘭溪姑娘,事關(guān)人命之時,禮儀就是其次了。”秋實也幾步上前,撲通一聲跪下。
蘇雅琴饒是神經(jīng)大條此時也察覺氣氛不對了。然而她剛想找個借口逃離這兒,門外卻響起了三三兩兩的腳步聲。
“……這是?”宋思明是第一個走進(jìn)來的,看到這場面頓時收住了腳步,一時也不知是進(jìn)是退了。
傅子槿和江玉芙緊隨其后,看到這個場面也是暗暗震驚。
凌月蓉來遲幾步,進(jìn)得門來還來不及吃驚,蘇雅琴像是看到救星般,就沖了過去挽住她的手。
“這是怎么了?”宋思明整理了下思緒方走近。
像是突然驚醒般,蘭溪恢復(fù)了正常:“快快請起,沒事,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謝你們還來不及怎會責(zé)怪?”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扶秋實二人起來。
秋實立即做出反應(yīng):“你能原諒我們就好?!瘪R上制止蘭溪。
然而秋實并沒有忘記方才蘭溪眼中的殺機。
“讓大家見笑了,我落水的事想必大家都聽聞了。秋實和阿福救了我,雖有冒犯但終究是性命要緊,真是折煞我了。”蘭溪重新躺回去,不忘解釋。
傅子槿觀察著阿福的臉色,見后者一言不發(fā)像是出神,心里也暗暗揣摩。
凌月蓉也詢問了幾句,眾人各自心懷猜測照例噓寒問暖了幾句,便都準(zhǔn)備告辭。
就在這時,又聞一人進(jìn)門:“欸?這么多小姑娘在?!?p> “女醫(yī)——”眾人問好。
徐氏背著藥箱緩步而來,溫柔如初:“來,我瞧瞧?!?p> 傅子槿順勢說道:“那我們先回去了,蘭溪你多保重?!?p> 蘭溪睜著大大的眼睛點頭。
徐氏已經(jīng)給蘭溪號上脈,像是又想起什么,回過頭來:“去罷,阿明在外頭稍稍等我一會。”
宋思明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的點了點頭,隨著眾人退出去門外等候。
出得門來不過幾步,只見阿福一個健步如飛,進(jìn)了一旁的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