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錯這邊正組織查找肇事車輛買家的時候,閆儒玉卻悄悄回到了未偵破案件檔案室。
他心中只有一個疑問:牛蘇杰真的不是綁匪?
他有如此完美的不在場證明,難道真的不是他?
牛蘇杰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那就是:如果不是過命的交情,誰會為他家做這種事?
過命的交情。
可這個利益至上的年頭,哪兒還有過命的交情?
就拿牛蘇杰最后講的那個故事來說,即便王桂華救了人家孩子,是人家的救命恩人,人家就得為了幫你報仇?還把自己弄成綁架犯?太不合常理了。
再者,這個故事其實就是在暗示警方,王桂華平日里廣結(jié)善緣,說不定她還干過什么不得了的大好事,就連牛蘇杰都不知道。
難道警方還要去查王桂華這輩子的好人好事?
誤導(dǎo)!這是誤導(dǎo)!
閆儒玉靠在椅背上,閉目思忖。
一條條案件信息在他的腦海中掠過。
鑰匙……
日記……
受欺負時隱忍懦弱的董明亮……
被詢問時沉著的董明亮……
4月2號晚上,被綁架的夏冰……
4月2號晚上,給醉酒的爸爸倒過一杯水的董明亮……
4月2號晚上,身在老家的牛蘇杰……
……
第二天中午,吳錯帶回了一條好消息:查到買車人了!
從二手車交易市場開始,沿著桑塔納行駛過的每一處監(jiān)控追查,警方發(fā)現(xiàn),這輛桑塔納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處的一個網(wǎng)吧門口停留過。
網(wǎng)吧的監(jiān)控錄像顯示,有兩人從車上下來,進入網(wǎng)吧上網(wǎng)。
在網(wǎng)吧查到了兩人的身份證信息。
夏小江,17歲,13歲時輟學(xué),一直在南方老家,無業(yè)。
12月5日從老家乘坐動車來到京北市。
李江龍,夏小江的同學(xué),兩人先后輟學(xué),輟學(xué)后在一起混跡,12月5日和夏小江一起來到京北市。
兩人一直居住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一處小旅館。
除了四處看二手車,談價錢,其它時候都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
被警方抓獲的時候,兩人正退房打算去車站買票回老家。
被抓獲的當(dāng)時,從兩人身上搜出了現(xiàn)金共計7萬元。
“知道為什么抓你們嗎?”
被抓的當(dāng)時,吳錯就對兩人進行了突審。
夏小江抿著嘴不想說,還一個勁兒給李江龍使顏色。李江龍卻慫了,當(dāng)場交代了問題。
“我們開車撞人了?!?p> “誰指使你們撞人的?”
“沒人指使!”
“他三叔!”
兩人回答完,尷尬地互看了一眼。
“我三叔?!毕男〗坏貌怀姓J。
“你三叔是誰?”
“夏洪文。”
吳錯對一旁的刑警道:“把他們帶回去?!?p> 又對身旁的明輝道:“咱們?nèi)フ堖@位夏洪文?!?p> ……
最近一周,許多人的朋友圈里都有這么一條求助信息。
說的是名叫夏冰的中學(xué)生被人綁架,信息中附上了夏冰的身高、長相特征,求好心人轉(zhuǎn)發(fā)和留意,看到疑似這個孩子的人,請及時聯(lián)系某手機號碼。
如線索有用,送上2萬酬謝,如直接找到夏冰,送上10萬酬謝。
審訊室,吳錯指著手機上的這條消息,對夏洪文道:“你寧愿用這種方法找兒子,也不敢來跟我們警方配合?”
夏洪文低著頭,“我本來想著,等找到兒子,就來自首的?!?p> 這樣的說辭并不新鮮。許多罪犯被抓以后,都會說我其實是想自首的,只是還有什么什么事兒放心不下。
其實他們自己也很清楚,就算那件事解決了,他們依然不會自首,尤其是重刑犯。
趨利避害的人性使然,在外面,哪怕提心吊膽,也比關(guān)在高墻內(nèi)好。
吳錯沒接他的話,而是繼續(xù)問道:“為什么殺王桂華?”
“為了保護我兒子?!?p> “保護你兒子?”
“張校長跟我們說,我們幾家的孩子把牛小杰給打死了,一開始我不信,張校長就給我看了一份衛(wèi)生間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
我看見夏冰他們把一個小孩兒帶進了衛(wèi)生間,然后,張校長來了,幾個小孩都跑出來了,校長進去看了看,也跑著出來了。
過了沒一會兒,校長把車開過來,停在了衛(wèi)生間門口,然后把小孩抱上了車。
那孩子正是被夏冰他們帶進衛(wèi)生間的,被校長抱出來的時候頭上都是血。
張校長說那孩子送醫(yī)院以后死了,現(xiàn)在家屬就是想要錢,只有錢能擺平這事兒,我沒辦法啊,就給他錢唄,給了20萬呢。
后來我還是不放心,畢竟是條人命??!我就又去了一趟學(xué)校,想找校長問問情況,看對方究竟是怎么個態(tài)度。
結(jié)果,校長沒找著,倒是碰見了牛小杰的媽媽。
她來學(xué)校問校長要兒子,那個哭天抹淚啊,我就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才知道,張校長根本沒把那個牛小杰送醫(yī)院,也根本沒有什么賠償協(xié)商。
張校長竟然直接跟人耍賴,硬說牛小杰是放學(xué)后失蹤了,學(xué)校沒責(zé)任。
我當(dāng)時嚇壞了,一條人命啊!
可是再一想,我又覺得這樣也挺好,夏冰他們打死人的事兒徹底被瞞住了,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那天,牛小杰他媽說要去報警,還說自己的大兒子就是警察,一定要查出小兒子的下落。
我就想著,不能讓他報警,一旦警察介入,就我們那點事兒,肯定一下子就暴露了……”
夏洪文拍著自己的額頭,聲淚俱下,也不知是后悔還是畏懼。
“警官,我當(dāng)時真是瞎了心了!不應(yīng)該?。∥揖椭幌胫荒茏屗龍缶?,就不由自主地一路跟著她,摸清了她家的位置。
然后,我就給老家的侄子打了個電話,這小子鬼主意最多,同意幫我殺死那女的……”
“那女的?”吳錯皺眉道:“被你殺死的那位母親,她叫王桂華?!?p> 不要打斷一個正在交代罪行的嫌犯,這是每個刑警都知道的基本技巧。嫌犯的情緒十分多變,一旦被打斷,有可能把本該說出來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吳錯當(dāng)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當(dāng)夏洪文用“那女的”來指代無辜死者,他終究沒能忍住。
夏洪文張了幾次嘴,卻都沒能叫出這個名字。
是害怕嗎?
或許吧。
或許還有些別的復(fù)雜情緒。
好在,這并沒有影響夏洪文繼續(xù)講述。
“后來,我們決定制造一起車禍,我大侄子和他的朋友負責(zé)買車、踩點、跟蹤、撞人,我出錢,除了買車錢,再給他們一人三萬,他們總共從我這兒拿了15萬。
其實,你們抓了我,我反倒踏實,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
警官,我兒子他還小啊,無論如何,求你們了,救救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