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黃昏,講武堂學員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從靜心閣涌出,向外走去,一個個看起來都有點疲倦的樣子。
本來,他們來講武堂學習武藝,就算練上一天的武藝都不會感到疲憊。可是現(xiàn)在,加入了這個靜心課程之后,一個個都累得不輕。
這些人都是喜靜不喜動,非讓他們靜下來,他們都備感不適。不過,又有什么辦法呢?與變成野獸的威脅相比,難受點又算的什么呢?
李正站在一棵大樹后面,靜靜看著眾學員離開。他在等一個人。
本來他準備明天再去拜訪嚴夫子的,可是后來又想,大白天的,嚴夫子不定干什么,說不定根本不在家。倒不如晚上去。
另外,他雖然跟嚴夫子很是親近,卻還從沒去過嚴夫子家里。所以他想要叫上嚴夫子的侄子嚴智一同前往。
只不過,他可不想再被曹勝幾人嘲諷,所以就沒有上前,只是躲在這里等嚴智出現(xiàn)。
當大多學員都已離開,嚴智終于出現(xiàn)。只是,現(xiàn)在的嚴智與之前李正所知道的嚴智簡直不像一個人。
之前嚴智是多么意氣風發(fā),雖然并不是講武堂中最頂尖的學員,不過有著嚴夫子的支持,以后前途還是很光明的。可現(xiàn)在,因為嚴夫子的變故,以后恐怕再沒有人能支持嚴智繼續(xù)學武。而憑嚴智現(xiàn)在這不入流的武藝,以后的人生恐怕將會暗淡無光。
眼前的嚴智就是這幅模樣,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像睡覺沒睡醒似的。
“若是嚴智這里有什么困難,自家倒是可以幫幫他。幫他就等于幫嚴夫子,今天也正好問一問?!崩钫迪?,上前拍了拍嚴智的肩膀。
“啊!誰?”嚴智嚇了一跳,驚叫道。
“嚴智,是我!你干嘛呢,沒睡醒似的!”李正站到嚴智的跟前。
“哦,是你啊,我還以為誰又戲弄我呢。”嚴智松了口氣。
一句話,道盡了這段時間他的凄慘遭遇。以前嚴夫子沒出事的時候,嚴智在這講武堂人緣還是很不錯的??涩F(xiàn)在,嚴夫子出了事,就有人開始戲弄嚴智。
“什么事?”嚴智慵懶的問道,好似想到了什么,畏懼的往后退了一步。
“哈哈,我有這么可怕嗎?”李正打個哈哈,繼而正色道:“是這樣,嚴夫子那里……”
李正話還沒說完,嚴智就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叫道:“別提他,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嚴智,你不是傻了吧?”李正詫異,“嚴夫子,那可是你叔父,你竟然說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我說了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你別來煩我!”嚴智說著,繞過李正身邊,朝外飛快跑去。
這么怕,至于嗎?李正呆在當地,略一思忖,便即明白,想來這段時間,有不少人嘲諷嚴智是一頭豬的侄子,所以他才會這么敏感。
“可是,那可是你的親叔父??!”李正暗自感嘆,本來他還想,既然嚴夫子無法繼續(xù)資助嚴智,自家可以幫忙?,F(xiàn)在,他可懶得替嚴智操這份心。
李正感嘆了一會,就不再多想,自己一人朝嚴夫子家走去。他雖然沒去過嚴夫子家,對于他們家的住址還是知道的。只不過自己一個人有點唐突,所以才想拉上嚴智。只不過嚴智都這樣了,他也不好勉強。希望嚴夫子不會覺得自己是來看笑話的吧。
一路行去,很快到了嚴夫子家門口,李正正想上前拍門,忽然一個老夫人從他面前走過,蔑視的看了他一眼,趾高氣揚的走了。
李正一愣,自己跟這老夫人認識嗎?為什么用那種眼光看自己,看那高傲的模樣,好像自己在她面前是一個下等人一樣。
算了,不管她了,李正搖搖頭,把那老夫人拋之腦后,上前敲門。
半晌,無人回應。里面明明亮著燈,應該是有人才對啊。李正正想再敲,就聽里面?zhèn)鱽碓捳Z聲。
“小麗,你去看看?!币粋€蒼老的女聲。
“奶奶,還是你去吧,說不定又是退租的,或者讓我們搬走的鄰居,我這薄臉皮可經不起人家數落?!币粋€少女清麗的聲音傳來。
“噓!你們都小聲點,還嫌我們家笑話鬧的不夠大是吧?你們都不去,我去行了吧,反正我這張老臉隨便他們糟蹋!”這是一個聲音渾濁的老頭子聲音。
接著,門開,就見一個清瘦的老頭站在門旁。
老頭面上帶著愁緒,不過還算精神。
“不錯,”李正暗想,“嚴夫子出了這么大的事,難得老人家還能看的開。”
至于臉上那點愁緒,出了這種事,不可能一點不發(fā)愁。
“老人家你好,我叫李正,我是嚴夫子的學生,我是來看嚴夫子的?!崩钫项^行了個禮,恭敬道。
“咦?不是來退租的,也不是來催我們搬家的?”老頭有點錯愕,卻沒有讓李正進門的意思,接著道:“李小朋友,難得你有這翻心,我們很是感謝,不過你們嚴夫子現(xiàn)在不在這里,你還是請回吧?!?p> “不在這里?這是嚴夫子的家,他不在這里會在哪里?”李正不解。
“哎呀,李小朋友,我給你說了,你們嚴夫子不在這里,你快走吧?!闭f著,就一把關上了門。
“哎,大爺,大爺!”李正大叫。
可是那老頭沒有回應。
李正又敲起門,里面還是沒有一絲聲息。
李正站在門外暗想,嚴夫子不在這里,那么他去了哪里?
忽然一個不好的想法涌上來,李正感到一陣恐懼。嚴夫子變成另一個豬頭模樣,不但不能再給家人掙錢,反而使得家人受累,嚴夫子不會為了讓家人解脫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想到此處,李正感到一陣窒息,幾乎不能呼吸。半晌終于回過氣來,李正對于替嚴夫子照顧嚴家的心思也淡了。
看嚴家這樣子,對于嚴夫子唯恐避之不及,自己又何必替他們打算?
他只是感慨,老天對嚴夫子,何其之不公,嚴夫子勞累半生,最后卻是這么一個下場!
李正感嘆了一番,正要離去,忽見那邊墻頭上一個人影正勾著頭朝里面窺探??茨禽喞?,不是嚴夫子又是誰?
嚴夫子身子貼在墻上,借著旁邊一戶人家的屋檐遮掩身子,自以為非常隱蔽,卻不想被李正逮了個正著。
“原來嚴夫子還活著!”意識到這一點,一股狂喜涌上心頭。
李正朝那人影走去,故意做出很大的聲響。那藏身墻上的人影意識到自己的行藏已被人發(fā)覺,扭轉頭來,發(fā)現(xiàn)是李正,朝李正使眼色,讓他不要聲張。
李正往后退了兩步,讓墻壁的陰影將自己遮蓋,然后靜靜等待嚴夫子下來。
半晌,嚴夫子好像是看夠了,終于從墻頭上跳下來。他雖然武功已經不在,不過底子還在,從墻頭上跳下來都沒發(fā)出什么聲息。
“嚴夫子!”李正湊上前,急切道。
“噓!”嚴夫子豎起手指,在那豬嘴上發(fā)出噓聲,拉起李正朝前走去,“走,前面說。”
走了好遠,已經遠離嚴家,到了一個廢棄的房屋旁邊,嚴夫子這才稍顯輕松,往墻邊一靠。李正打量嚴夫子,只見嚴夫子仍是那副豬腦袋模樣。記得當初悟空禪師將嚴夫子救治完,王守人曾說,他這豬腦袋慢慢就可以恢復。
不過現(xiàn)在幾個月過去了,嚴夫子仍是這幅模樣,幾乎沒什么改變。可以想見,這個“慢慢”肯定是以年計算的。
“嚴夫子,你怎么不回家?”李正也靠過去,問道。
“哎……”嚴夫子嘆氣。其實不用嚴夫子講,李正也明白,嚴夫子是不想連累家人。
接著,嚴夫子講起這月來的生活,李正這才明白,為何有了剛才嚴夫子在墻頭上朝里窺探的一幕。
自從嚴夫子變成這副豬頭模樣,鄰里驚恐,連那些租了他們土地和房產之人都要過來退租。當時,嚴家人并沒有放棄,覺得嚴夫子不過暫時這幅模樣,以后一定會變好的。他們也對那些要求退租之人謊稱,嚴夫子這是得了病,等病好就會回復原貌了。
嚴夫子四處求醫(yī),可是沒人能夠救治。他們只能寄希望于時間,也許隨著時間過去,他這個模樣就會慢慢變化。雖然嚴夫子已經沒有武功,不過還是可以做點其他事情謀生的。就算不能在講武堂謀職,他們這一家雖說艱苦點,可還是能過下去的。
可惜,一個月過去了,嚴夫子面目沒有一分變化,還是那么可怖。謊言不攻自破,要求退租的一天天來,鄰里也明里暗里嘲諷,催他們趕快搬走,可千萬別把厄運帶到別人家。
嚴家壓力山大,而壓力最大的就是嚴夫子了。他既恨自己為何變成這副模樣,又恨那些人為何就不能接納他這個異類,他想過離開,給家人一片平靜,卻又怕家人離開他之后無法生活。
畢竟,以前的嚴家主要就是靠他在支撐。雖然他們以前也過的是艱苦的生活,不過自從他學藝歸來,嚴家的生活已經改善了很多,家里還請了傭人。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以后沒了他的支撐,嚴家只剩下兩老一少,這一家人該怎么生活啊。
嚴夫子遲遲下不了決心,不過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嚴夫子對這個原因沒有明講,不過李正卻也能猜測一二。想必是嚴家人的冷漠,使得嚴夫子最終下定了決心。
嚴夫子雖然離開,卻還是放心不下,經常到家里附近窺看。嚴夫子離開之后,嚴家確實經歷了一段慘淡的生活。
沒有了嚴夫子,以后這兩老一少要如何生活?。繃兰胰硕及l(fā)愁。
不過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又有什么辦法?嚴家在經歷短暫的迷惘之后,終于打點精神,開始為以后的生活盤算。傭人辭退了,一家人什么事情又都開始親歷親為。
本來已經衰弱不堪的兩個老人也好像煥發(fā)了第二春,都開始干活了。以前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會干的小麗,也開始能給家人幫些小忙了。
嚴家人這才發(fā)現(xiàn),就算沒有了嚴夫子,生活還是可以過的。雖然苦點累點,但是自己多花點力氣就是了。反正這種苦生活以前就過過。何況現(xiàn)在還有一些土地和房產在外面。生活不會比之前難多少。
看到自家人又恢復了生活的信心,嚴夫子這才放心下來。今天他便是準備再來看家人一眼,便要遠赴他鄉(xiāng)。以前他曾到外面闖蕩,回來之時就帶了不少資財?,F(xiàn)在他想要再次出去闖蕩一番,希望可以找到什么機緣救治自己這豬頭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