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萬劍一

　　浩劫將至。

　　接下的幾天，整個中原大地仿佛都陷入了獸神來襲的恐怖之中，白骨，鮮血，恐懼，充斥著整個世界。

　　不遠千里前來青云門尋求庇護的平民百姓和修真之人越來越多，很多關(guān)于獸神的消息也隨著這些人被帶了過來。

　　就在三日前，神獸和魔教之人于毒蛇谷一役，除了鬼王宗，魔教中人幾乎全軍覆沒，許多曾經(jīng)叱咤風云，叫人聞名生畏的魔教高手都在毒蛇谷丟了性命，百毒子、吸血老妖，端木老祖，甚至就連合歡派的掌門三妙夫人也在其中。

　　“毒蛇谷一役，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毒蛇谷一役，魔教到底死了多少人，到底還有那些人還活著，這些東西已經(jīng)無法考究。但是不知怎的，聽到這個消息，林驚羽心中沒有半點因魔教覆滅而產(chǎn)生的開心，反倒?jié)M腦子想的都是那道鵝黃色的身影，不自覺地為她擔憂了起來。

　　金瓶兒還活著嗎？當時她在毒蛇谷嗎？如果她還活著，她現(xiàn)在應該在哪兒呢？三妙夫人已死，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又能去往何方呢？

　　一連串兒的問題，一直縈繞在林驚羽的心頭，久久不肯散去。

　　他是堂堂正正的正道弟子，而她卻是陰險狡詐的魔教妖女。

　　曾經(jīng)，他以為自己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南疆的那一別，便該是最后一次見面，從此以后，形影相離，各自陌路。

　　他本以為他已經(jīng)將她永遠拋在了腦海中的某個角落，再也不會想起?？墒钱斔牭竭@個消息后，記憶卻又如潮水般涌了出來。

　　南疆的那些日日夜夜，兩人經(jīng)歷過的生生死死，原來沒有那么容易遺忘。

　　現(xiàn)在，林驚羽只要一閉上眼，滿腦子就都是她的影子，言笑晏晏，美目顧盼。

　　林驚羽竭力地壓制著趕往毒蛇谷的心思，他在心中嘶吼著告訴自己，他們倆不過是患難之交，不過是因為同歷生死才產(chǎn)生的友情，對，就是友情，不是其他。

　　祖師祠堂的廊沿下，林驚羽安靜的倚靠其上，但平靜的表面之下，他的心中卻已在天人交戰(zhàn)。

　　在祖師祠堂同往幻月洞府的小徑上，煙霧彌漫，一個老人正拿著那把古舊的掃帚，佝僂著后背，仔細地掃著地上的落葉。

　　一年一年，一日一日，老人總是這樣重復地忙碌著。

　　松柏常青，草木繁盛，就連他踏腳的地下土壤，似乎也總是一樣的濕潤松軟。但就是這樣地單調(diào)并且重復，他已經(jīng)度過了百年。

　　“沙沙，沙沙……”

　　掃帚與泥土輕輕地摩擦著，這聲音幽遠地像歲月，悄悄回蕩著漣漪，靜靜流逝去。

　　“老人家，你讓開。”

　　忽然，一道略顯陰冷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緩緩出現(xiàn)在了他的背后。

　　黑衣男子身形瘦削，相貌平平，只是手上拿著的那個玄青色的棍子，顯得頗為怪異。

　　老人依舊微彎著腰，似乎歲月已經(jīng)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一條條如刀刻般的皺紋橫在他的臉上，仿佛訴說著歲月蹉跎。

　　“閣下并非這青云山上的人物，為何私自到此青云重地？”

　　那道黑色的身影緩緩走近了一步，面無表情地淡淡道：“在下鬼王宗鬼厲，久聞青云山幻月洞府的名聲，想要進去見識一下，不知老人家可否放行？”

　　“鬼王宗鬼厲？”老人輕輕念叨了兩句，似乎費了好大的力氣，終于想了起來，緩緩道:“原來你就是驚羽常常提及的小兄弟，張小凡?！?p>　　聽到好兄弟林驚羽的名字，鬼厲忽然愣了一下，原本冰冷的臉色竟稍稍緩和了下來:“老人家，你不過是個看守青云山祖師祠堂的老人，何必多管閑事，平白丟了性命?！?p>　　“老人？他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庇忠粋€男子的聲音從樹叢中響起，接著，一道黑影從樹叢中閃了出來，站在了鬼厲的旁邊。

　　鬼厲眉頭微微皺了皺眉，不悅道：“鬼先生，你在說什么？”

　　鬼先生并不回答張小凡的問題，反倒向前看向那老人，唏噓著問道：“萬劍一，你的左手可還好嗎？”

　　“萬劍一，嘿嘿，萬劍一。這個名字有多久沒人提起過了?！?p>　　那老人耳中聽聞著“萬劍一”三字，身體忽地顫抖起來，就像是這三字如三把利刃，一刀一刀都刺在他的心間，就連被歲月深深傷痕的臉上，此刻竟也浮現(xiàn)出久不曾見的激動神色。

　　萬劍一抬頭凝望著鬼先生，似乎想起什么人，臉上露出復雜的神情，過了片刻，一字一字道：“原來是你，當年若非是你，我已是殘廢之人，你對我有恩，我一直都記在心上的?！?p>　　鬼厲的注意力只在幻月洞府，對他們的往事卻絲毫不敢興趣，面冷如霜，對著站在路中的萬劍一寒聲道：“讓開。”

　　萬劍一看了看鬼厲，又看了看鬼先生，臉色忽然變得銳利起來，面色也漸漸冷淡:“你們聯(lián)袂來此，相比不是為了什么好事，只是青云重地，我看守多年，你們?nèi)粝朐诖怂僚?，盡管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好了。”

　　萬劍一淡淡地說著，他原本佝僂的后背竟慢慢地直了起來，頭發(fā)雖然已經(jīng)斑白，但身上卻莫名地帶了股逼人的銳氣。

　　鬼厲幽幽嘆了口氣：“我本不想殺你的。可你非要擋我的路，我也別無選擇?！?p>　　萬劍一依舊淡然地堵在鬼厲的前面，上下打量了鬼厲片刻之后，忽然嘆息了一聲，道：“如此人物，竟轉(zhuǎn)投入了魔教，可惜了?！?p>　　鬼厲面上神色一動，但隨即哼了一聲，面上更浮現(xiàn)出幾分倨傲神情，如視這當年鼎鼎大名的萬劍一無物一般，徑直抬腳走去。萬劍一站直身子，負手而立，卻也沒有退避的意思。

　　眼看二人越來越近，萬劍一忽地眉頭一皺，身子拔地而起，幾乎是在同時，他原本腳下土地一聲悶響，瞬間龜裂開去，閃爍著幽冷青黑玄光的噬魂赫然從他腳下土地激射而出，直追而去。

　　萬劍一人在半空，身子搖擺，忽地大喝一聲，震動左右，竟然是凌空赤手空拳向飛來的噬魂抓了過去。噬魂頂端的噬血珠片刻間紅芒大盛，一絲絲一縷縷暗紅血絲全部亮了起來，夾雜在黑光之中，更無遲疑，直沖而去。

　　黑氣翻滾，紅芒暗閃，瞬間周圍似乎都暗了下來，但萬劍一赫然沖下，所有的幽厲氣息似乎對他都不起作用，鬼厲面色一變，這等人物道行，可以說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眼看萬劍一就要將這世間兇物抓在手中，但就在這片刻工夫，忽地在黑氣紅光之中，噬魂頂端噬血珠表面之上，突然從珠子深處浮現(xiàn)出一個怪異圖案，從小變大，從暗變亮，瞬間從黑氣玄光中脫穎而出，金光燦爛，正是一佛家真言“卐”字，一股渾厚純和之力，其中卻又夾雜著一分詭異，生生將萬劍一的手掌反震回去。

　　“大梵般若！”

　　萬劍一看了鬼厲半晌，點了點頭，由衷道：“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你的這份修為，青云門年輕一代恐怕只有驚羽能與你一戰(zhàn)了。想不到老夫殘生之年，還能遇到你這等人物，也算是天不負我。”

　　萬劍一忽地后退，身子飛到密林邊緣，右手抓住一根一人合抱大小的松樹，一聲大喝，剎那間周遭震動，隆隆聲中，巨大的松樹竟被他硬生生連根拔起，如巨臂橫在半空。

　　萬劍一此刻手擎巨樹，傲立半空，哪里還有絲毫曾經(jīng)的猥瑣佝僂樣子，看他意氣風發(fā)，面上神色激動，眉目皆張，正是當年不可一世的模樣。

　　“來，”萬劍一大喝一聲，如驚雷響過，“你有噬血珠，便看看我這青云巨樹如何？”

　　他身子晃動，剎那間巨樹舞動，“嗚嗚”聲響，轉(zhuǎn)眼間迅疾無比，漫天皆是樹影，鋪天蓋地沖來，風聲勁急，竟是再也聽不到其他聲息。

　　萬劍一狂笑不止，仿佛又回到了曾經(jīng)縱橫天下的歲月，臉上表情更是興奮，全神貫注在鬼厲身上。

　　鬼厲在風暴之中，忽地一咬牙，眼看前方樹影如山壓來，這一次卻不躲閃，右手一抬，噬魂閃爍著幽紅暗光飛出，在千萬樹影中噗的一聲，準確無誤地釘在樹身之上，片刻間妖力狂舞，道道紅光從噬血珠上騰起，從樹干上纏繞過去，所過之處，樹干迸裂，碎屑橫飛。

　　片刻間巨樹樹干已被這妖力噬去了三分之一，但萬劍一臉上神色卻不驚反笑，長笑一聲，左手橫空切下，樹干被那無形勁風掠過，登時如豆腐一般被生生切斷開去。被紅芒籠罩的前頭樹干，轉(zhuǎn)眼間似發(fā)出一聲呻吟，化作粉末，散落風中。

　　前頭的萬劍一將殘余樹干擎起，如擎天一般，威武而不可一世，漫天樹影轉(zhuǎn)眼消失，風暴止歇，勁風停頓，世間萬物瞬間停頓呼吸，都在凝望著那個飛揚在半空的身影！

　　他從天而降，大喝聲中，舉木轟下。

　　鬼厲牙關(guān)緊咬，忽地雙手舞動，太極圖疾轉(zhuǎn)不止，在頭頂霍然升上，擋在如驚雷一般的樹干之前。

　　兩股大力轟然在半空相撞，就連他們周圍的土地山峰也似為之震動，鬼厲站立的腳下土地，腳已陷入了土中。

　　樹干前頭被太極玄清道大力逼迫，盡數(shù)迸裂，木屑亂飛，轉(zhuǎn)眼又化作粉末，四散無蹤。但之后的樹干赫然硬生生逼了下去，從青光閃爍的太極圖案上一分一分刺下。鬼厲臉色又白了一分，噬魂妖芒更盛，佛家真言再度出現(xiàn)，就在太極圖案下方，金光閃動，赫然又布下了一層。

　　勁風呼嘯，場中幾乎令人無法呼吸，狂風肆虐，那兩個男人在青山密林中忘我相搏，誰也不見，那黑影隱隱閃動。

　　原本站在一旁的鬼先生終于按捺不住，出手了。

　　鬼先生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往空中掠去，他舉起自己的右手，朝著萬劍一的方向重重地拍了下去，一道黑色的掌印便直射萬劍一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