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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事講將1

第七十三章 靈氣才女——葉紈紈

史事講將1 徐夏半生 4009 2023-03-13 15:00:00

  葉紈紈,字昭齊,吳江人,葉紹袁和沈宜修長女,其相端妍,金輝玉潤,三歲能誦《長恨歌》,十三歲能詩,書法遒勁,有晉風(fēng)。常與其妹葉小紈、葉小鸞以詩唱和,后歸趙山袁氏,情郁郁不樂,妹小鸞將嫁,作《催妝詩》甫成,而妹訃至,歸哭過哀,病發(fā)而死,卒年二十三。著有《芳雪軒遺稿》,又名《愁言》。

  葉紈紈,出生時已是父母結(jié)婚五年之后,婚后久不育子,讓早寡的祖母久有含飴弄孫之想,父母也思兒心切。紈紈出生時,父母喜上眉梢,“初生之女,愛逾于男,”且紈紈生下后,眉目清秀,“如奇萼之吐華?!弊婺笇﹂L孫女十分關(guān)愛,常抱在手中,不論夏日炎炎還是寒冬臘臘,孫女都要在她的看護(hù)之下,偶一啼哭,即使在半夜,祖母也要爬起來看一看。從小就感受祖母關(guān)愛的紈紈,在祖母七十歲時寫了一首祝壽詩,詩中有“佳節(jié)稱眉壽,芳樽祝萬春”之句,既賀祖母高壽,又祈祖母幸福長壽。

  得父母寵愛的葉紈紈,很早就表現(xiàn)出才女的靈氣,三歲時由母親教讀《長恨歌》,四五遍即能朗誦,口齒清晰,見者無不驚嘆,以為有奇慧。此后,父母教讀愈勤,紈紈的長進(jìn)愈大,年紀(jì)不大,已讀了許多唐、宋人的詩詞。長到十三、四歲時,由父母教讀,學(xué)習(xí)作詩、填詞,在短短的十年間,寫作了大量的詩詞,這些作品,大多為紈紈自己棄去,留存的不過十分之一,今存詩詞約一百多首。

  試讀其十四歲學(xué)詩時的作品《閨情》:“薄羅初試柳初黃,寂寂深閨春畫長。陌頭風(fēng)曖清明近,睡起無言綺繡床”。少年時,住在娘家的日子是快樂的,雖然物質(zhì)上并不富裕,但有開明的父母,有手足情深的弟、妹,或?qū)οx書,或踏青游樂,對生活,崇尚和熱愛著,追求著幸福。一年四季,四季不同,四季都很可愛,四時風(fēng)物,尤其家鄉(xiāng)風(fēng)物,在《分湖竹枝詞》中有較好的描述。

  作為家中的長女,葉紈紈自小乖巧懂事,懂得幫助父母照顧幼小的弟妹,還能幫著母親教讀弟妹詩文,儼然是一個識見不凡的師長。長弟世佺,少時貪玩,則耐心地開導(dǎo)他,讓他懂得要勤奮讀書??粗赣H的操勞,葉紈紈常主動替母親分擔(dān)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務(wù)。父親作官在外,對家庭的照顧不過是家書中的情意,為了讓父親能安心在外作事,葉紈紈與母親、弟妹一起,總是安慰父親,不必過多掛念家中。

  葉紈紈在寄給父親的詩作中有“愁心每幸人皆健,”“但愿加餐莫憶家”之句,這對宦游在外的父親真是極大的安慰,紈紈夭折后,父親葉紹袁重讀此詩,哽咽無語,如此女兒,反由白發(fā)人送,悲何巨哉!在父親辭官歸隱的最初幾年,家中歡笑不斷,頻頻唱和,是紈紈作品多產(chǎn)時期。父親作《秋日村居》詩八首,葉紈紈與母親、弟妹均有和詩,這些和詩深得父親的好評。

  在和父親《秋日村居》八首詩中,葉紈紈描畫了一個讀書人家在鄉(xiāng)村悠閑自在的生活,琴書在床,臨風(fēng)對月,與世間俗事毫無關(guān)涉,“木榻藏書卷,疏花對酒杯?!薄笆诳邦}畫,藤床可臥云”。這種鄉(xiāng)村生活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主人淡漠世俗榮辱,甘于清貧簡樸,放棄官宦仕途,“幽居甘寂寞,白眼任相看?!敝灰袝勺x,“但憑書帙隱,”不問世事榮枯,面對蕭瑟秋風(fēng),滔滔流水,笑看古今興衰就如東逝的流水,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古今搖落盡,流水獨滔滔”。端起一杯酒,在蕭瑟的西風(fēng)里,憑幾自快,回首而望,俱如云煙飛散,剩下“虛庭夜月間?!卑炎非髷[脫塵世看作是極大的快樂,也是作者生活的憧憬。

  受家風(fēng)影響,葉紈紈平時非常注重自己的言行,務(wù)必使自己的言行合乎禮數(shù),對待別人寬厚仁慈,即使是仆人、婢女也都好言相待,和婢女之間形成了如同姐妹的感情,年歲相仿的紈紈與婢女常一同出游,一同戲耍,感情融洽。在一組《浣溪沙》的詞中,有寫給婢女的幾首,中有:“欲比飛花態(tài)更輕,”“柳腰裊娜襪生塵”,“日長深院理秦筍”之句,把一個正當(dāng)青春的女子,生動地描畫了其容貌的美麗,體態(tài)的姣好,象贊揚(yáng)婢女的詩作在古時已屬少見,何況紈紈還有為死去婢女寫的悼亡詩呢,詩中訴說主仆二人數(shù)年之間結(jié)成的深深情誼,“數(shù)載依依共曉昏”,可婢女卻不幸亡故,使主人常常惆悵不已,“惆悵屏前空斷魂”,顯見二人感情已越出了所謂主仆關(guān)系。

  早歲生活的快樂,娘家生活的舒心,掩蓋不了紈紈內(nèi)心的愁苦,而這均來自不幸的婚姻。紈紈的婚姻,還在紈紈不滿周歲時,就由父母作主許配給了同邑的袁氏,即袁若思的第三個兒子袁崧。袁家與葉家是幾代世交,袁黃與葉重弟是同榜進(jìn)士,葉紹袁從小就寄育在袁家,葉紹袁又與袁若思從小同學(xué),同一年考取進(jìn)士。因此淵源,將紈紈許配給袁若思的兒子,使親上加親,可以使兩家的情誼得到鞏固和發(fā)展,本以為給女兒找了一個好婆家的葉紹袁,卻想不到從此使女兒過上不幸的婚姻生活。

  袁若思致書葉紹袁,因?qū)⑷螐V東欲,為子成婚,紈紈嫁到袁家。第二年,袁若思調(diào)任廣東,任高要縣縣令,紈紈與她的丈夫及其他家人跟隨袁若思同去廣東。從水鄉(xiāng)的汾湖到炎熱的南方,途中還要經(jīng)過許多的山嶺,其辛苦與艱難是可想而知的,紈紈在路上作了兩首詩,中有“陌上鶯花帶淚看”、“不知何日是歸日”的慨嘆。行到半途,紈紈同丈夫與眾人分開,沒有再往前走,沿路返回回到夫家,多少讓紈紈少受一點旅途勞苦。回家過了二、三年,袁若思在任上病逝,棺木運(yùn)回,全家哀痛,自此以后,袁家的家道漸漸衰落。婆婆把家產(chǎn)作了析分,把紈紈夫妻所應(yīng)得的一份交給紈紈管理,紈紈也能把家中事務(wù)安排得井井有條,頗有章法。

  出嫁以后,紈紈的婚姻生活過得很不幸,父母包辦的婚姻使雙方婚前缺少了解,婚后雙方在性格等方面有較大差異,缺少共同生活的基礎(chǔ),因而,紈紈與丈夫雖有夫妻的名份,而無夫妻之實,這對雙方無疑都是極大的痛苦,紈紈的這種痛苦無處訴說,連父母與妹妹都無法說,只能埋在心里。在料理家務(wù)后閑下來的時間,禮佛讀《楞嚴(yán)》等佛經(jīng),讀罷,已是“殘日下窗籠”,希望“白云不復(fù)去,相與共留連”,一起打發(fā)閑、愁的日子。郁結(jié)在心頭揮之不去的痛苦,釀成一腔愁緒,稍稍消釋愁懷的只有練字與作詩。紈紈本就工書法,尤精小楷,書法造詣超過幾個妹妹,時人評為有“晉人風(fēng)致”,為解愁懷,紈紈每天要寫數(shù)幅唐人詩詞,使書法造詣更有提高。

  平時消愁的最主要方式則是作詩,在想象的世界里,用幻想來擺脫塵世的愁、苦與束縛。寫字和作詩于現(xiàn)實生活無所補(bǔ),紈紈又生出“絕俗逃虛”之念,即出家做尼姑,這種意思用開玩笑的方式講出來時,受到父母和妹妹們的批評,無法實現(xiàn)出家的意念,就得忍受生活中的種種愁,紈紈在《夢中思隱作》中寫道“有恨隨流水,無緣去入山。登樓空極目,惟羨白云間”。只能在夢中體會入山后帶來的清靜。釋放愁緒若能有傾訴的對象,最易化解。紈紈雖不說,也不能說,但有時在妹妹小鸞面前還是會流露出來。尤其是赴廣東中途歸來后,紈紈去娘家的次數(shù)逐漸增多,住的時間也在拉長,為的就是這一份溫馨的情。

  紈紈與小鸞相差六歲,她們共同生活的時間不長,但不長的一段時間,姐妹之間的情誼非常深厚。小鸞的閨房名疏香閣,小鸞有《曉起》的詩作題在閣上,請紈紈為疏香閣寫詩,紈紈隨即作《題瓊章妹疏香閣》一詩,詩中有“中有傾城姿,春風(fēng)共回翔”?!凹讶苏娼^代,遲日照新妝”之句,極贊妹妹的美麗。在娘家共同生活的幾年中,她們姐妹之間時有唱和之作,還以同一主題賽詩,午夢堂中,花卉繁列,菊花、海棠、茉莉諸花,都是她們吟詠的對象,冰清玉潔的梅花,更受憐愛,紈紈作梅花詩十首,極寫梅花從苦寒中來,“霜雪無情幾度侵,亭亭秀出歲寒心”,但花開時,“高情不與梨花比,清韻堪羞桃李華,”盡管“贏得騷人無限意”,還是喜歡“氤氳無限暗香時”,但仍然愁緒不減,“薄幸東風(fēng)初作惡,玉英吹落斷人腸”,讓人生出種種愁來。在出嫁以后,紈紈特別珍惜以前的這段生活,斷續(xù)回娘家居住,有時也邀妹妹到自己家中小住,送妹妹歸家時,分別的情愫欲說還休,紈紈《送瓊章妹于歸》中:“欲作長歌一送君,未曾搦管淚先紛”。“別后離多相見稀,人生不及雁行飛”之句,離別之情寫得催人淚下。

  小鸞將嫁之時,紈紈曾與九月初回娘家看望父母與妹妹,并相約早一點回娘家為妹妹的婚禮作準(zhǔn)備。別后回去時,乘船過汾湖而行,湖中風(fēng)景雖好,但沒有能共同欣賞美景的人,美景也引不起好的心情,“蕭疏一片滄江晚,惆悵臨風(fēng)獨自看”。

  未幾,小鸞夭折,紈紈正在家中作催妝詩,聞此噩耗,紈紈急忙趕回娘家奔喪,撫棺痛哭,在悲痛中傷心欲絕,病倒在床,病中猶作《哭亡妹瓊章十首》,其二為:“制酒同傾九日前,誰知此別即千年。疏香閣外黃昏雨,點點苔痕盡黯然”。幾天前才剛剛分別,卻已陰陽兩隔,物在人亡,看到舊物,心中的黯然卻如黃昏的雨,愁與痛俱在心頭。其六為:“才賦催妝即挽章,蒼天此恨恨何長。玉樓應(yīng)羨新彤管,留得人間萬古傷”。其十為:“黃埃蕭索草煙枯,草色從今帶淚沾。斷盡回腸難再續(xù),漫將枯管病中拈?!?p>  十首哭妹詩,盡是病中所作,在哭妹之時,也是自傷,因哭妹傷心過度,紈紈終于病倒,在病中,每日誦《金剛》、《楞嚴(yán)》等佛經(jīng)。一天,紈紈對母親說,夜里做夢來到深山,自己寫的詩中有“尋山還問水,重整舊根苗”之句,怕是不好的征兆,母親竭力加以勸慰。隔幾天,又對母親說,夢中有人以《金剛偈》給我看所謂夢幻泡影的說法,想必不能久居人世,母親又反復(fù)勸解,消除心中憂慮。

  病中的紈紈自知不能支持太久,叫人把自己扶起來,對母親說,我不行了,然后抗身危坐,斂容正襟,合掌禮念,通身汗下,毫無痛苦之態(tài),就這樣在作佛禮中去世,與妹小鸞只相隔七十天。紈紈夭折后,先同小鸞一起暫放在寶生庵后荷花池北,后來袁家將紈紈的棺木接回葬在袁家。

  后來,父親整理時讀到此詩,評道:“即此一詩,一字一淚,大概已見。無限愁思,不必更說矣”。又不忍讓父母讀到,寫后大多毀棄,僅剩下一百五十來首,自取集名《愁言》,葉紹袁在整理女兒的詩文時,看到書名,愈發(fā)悲痛,將《愁言》與小鸞的《返生香》都刻入《午夢堂集》中。紈紈在娘家的居室名芳雪軒,因室外有數(shù)珠梨樹,取王融《梨花》詩中“芳春照流雪”之句而得名,紈紈也有《梨花》詩二首,有“窗前長鎖三春月,林下相尋一徑風(fēng)”之句,但仍難掩其愁“寂對東風(fēng)共愴然”,故《愁言》一書又名《芳雪軒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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