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哥……”武元卓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羅稚言的語調(diào)一如既往地不疾不徐，充滿自信：“放心，難不倒我，注意觀察四個發(fā)動機情況，隨時向我報告?！?p> “是?！庇惺虑樽隹偸悄芫徑饩o張情緒，何況看著平靜如常的羅稚言，武元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大驚小怪。然而多年的學習和訓練告訴他，危險并沒有因為樂觀而不存在。只是心情似乎鎮(zhèn)靜多了。
“通知乘務組，固定好自己，不管發(fā)生任何情況，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讓陳組長看住安小雅?！?p> “是?！贝蜷_內(nèi)部頻道，武元卓將羅稚言的話一字不變的傳達過去，預料之中的聽到安圖雅嘰里呱啦地抗議，不等安圖雅抱怨完，武元卓已經(jīng)切斷了通信。
羅稚言面容平靜，但扶著操縱桿的雙手卻青筋暴起，既是緊張，也是吃力。他不能依靠飛機的自動飛行系統(tǒng)，只能憑著經(jīng)驗和感覺，既要順應雷雨層中牽扯力，又要緩緩地擺脫雷雨層的束縛，若用力過猛，不平衡的動力很可能造成另一臺發(fā)動機發(fā)生故障而停車，力量太小，會被雷雨層包裹的越來越緊而無法擺脫。
機艙外一道道無聲的閃光劃過，羅稚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雙手上，漸漸的，羅稚言感覺到自己的雙手似乎與操縱桿融為了一體，順著操縱桿緩緩延伸，進入飛機的控制系統(tǒng)，發(fā)動機帶動的齒輪旋轉(zhuǎn)仿佛就在眼前，他甚至覺得光憑意念就能控制發(fā)動機旋轉(zhuǎn)的快慢。
恍惚間，羅稚言似乎覺得自己像是在打游戲，在那款帶著游戲頭盔，感同身受的天地不仁游戲中，他只有一條命，一次機會，如果失敗，只能從頭再來，這個時候，他必須冷靜，再冷靜。
操縱桿似乎變輕了，飛機也似乎變小了，羅稚言覺得似乎自己的小手指輕輕一動，飛機便很自如地拐了一個小彎，很好，繞過了一處雷電，前面還有一個，再繞一下，好像一點也不困難，還很有趣。
武元卓發(fā)誓他看到羅稚言笑得很舒心，嘴角彎彎的，連眉心都是舒展開的，那樣子仿佛是睡著了，正做著美夢。
可機艙外，明明是噩夢。
一時間，武元卓覺得如果能在睡夢中死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伤稽c不想死，他才開了三年飛機，還沒有結婚留后。
羅稚言狀似睡著了，手卻沒有松開操縱桿，而飛機也明顯比剛才平穩(wěn)多了。
“羅哥？”武元卓試著叫了一聲，見羅稚言眉頭一皺，嚇得他不敢再吭聲，只能一手按著狂跳的小心肝，雙眼緊盯著操作臺上的所有顯示燈，口中默默地祈禱上帝。
飛機確實越來越平穩(wěn)了，機艙外的電光間隔時間越來越長，光線也漸漸有些灰白，所有一切都表明，飛機正在離開雷雨層。
“情況怎么樣？”突然的說話聲把武元卓嚇了一跳。
“羅，羅哥?！?p> “緊張什么？”羅稚言淡淡一笑，“我們已經(jīng)擺脫雷雨層了，再有2分鐘，你會看到美麗的藍天。”
“感謝上帝。”
“不感謝我嗎？”羅稚言輕松打趣。
“當然當然，羅哥，你真是太棒了！剛才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睡著了。”武元卓拍拍胸口道。
羅稚言出神地想了一下，笑道：“好像真睡著了?！?p> “什么？”
“機械運行怎么樣？”羅稚言岔開話題。
“除了左二發(fā)動機停車，一切正常?！?p> “關掉右二發(fā)動機，改為自動駕駛，通訊恢復了沒有？”
“沒有?！蔽湓窟@才想起來，他們的通訊設備也是壞的，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必須想辦法恢復通訊，不然我們無法降落。”羅稚言的心同樣一沉。沒有通訊設備，他現(xiàn)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飛機上帶的油再多也有用盡的時候，況且，他不能確定什么時候雷雨層又會追上他，他還能再一次安全逃脫嗎？
“搜索所有頻道，繼續(xù)呼叫塔臺，我到機艙去看看?！绷_稚言說罷起身。
這是他的一個習慣，當想不出辦法的時候，他總是喜歡動一動，做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讓自己的頭腦放松一下，說不定就能想出解決的辦法。
同一時間，遠在機場的調(diào)度室里。
與ZJ2800號班機失去通訊聯(lián)系已經(jīng)超過30分鐘了，負責呼叫的調(diào)度員嗓子都喊啞了，卻仍然一刻不停地繼續(xù)喊，連身邊人幫忙倒的一杯水都沒時間喝。
讓眾人感到安慰的是，在雷達顯示器上，代表著ZJ2800號的小亮點始終在閃動，并且一點點離開了雷雨層的中心。
“羅稚言確實是我們公司最優(yōu)秀的飛行員，沒有之一?！笨偨?jīng)理看著小亮點終于脫離了雷雨層，聲音多少有些激動。
“估計飛機除了通訊障礙外，沒有發(fā)生其他故障?！绷_稚陽有些酸溜溜地接了一句。
總經(jīng)理沒有搭腔，在他心里當然希望羅稚陽說的是對的，但看到王工程師一直在用手絹擦冷汗，即使看到飛機脫離雷雨層也沒有停下來，就知道事情一定沒有那么樂觀。
“王工，通訊一直聯(lián)系不上，你有什么辦法？”總經(jīng)理問道。
“也許，我們可以求助軍方?！蓖豕こ處燂@然就這個問題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
“軍方？”
“是，利用軍事衛(wèi)星?！?p> 董事長聞言微微皺起眉頭，這無疑是個辦法，只是直到目前為止，除了調(diào)度室內(nèi)的人和ZJ2800正副機長外，還沒有人知道ZJ2800號班機出了故障，若是班機能安全在祥云機場降落，對顧客解釋因為雷雨原因在祥云機場暫停，屆時公司再派一輛同型號的班機將旅客送走，這場事故將控制在一個小范圍內(nèi)，對公司的影響也會減到最小。
若是通過軍方，事故就掩蓋不住了。
但若通訊恢復不了，航班也無法在祥云機場降落，從雷達上看，ZJ2800在躲避雷雨層時，已明顯偏離航線了。
安董事長正在猶豫，總經(jīng)理一臉陰森地接了一個電話。
進入調(diào)度室之前，總經(jīng)理已經(jīng)吩咐秘書不接任何電話，秘書居然無視他的命令把電話接了進來，總經(jīng)理的臉色自然好看不了。
只是安董事長在身邊，他也不好訓斥。
冷冷地嗯了兩聲，總經(jīng)理的臉色微變，按住聽筒走到安董事長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安董事長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讓他們進來吧?！闭f罷拿起之前調(diào)度員遞給他的旅客名單，很快在商務艙名單上找到了雷格兩個字。
來人是兩名軍官，其中一名上尉軍官敬禮后禮貌地伸出手，與董事長和總經(jīng)理握手時自我介紹道：“安董事長，周總經(jīng)理，你們好，我是36082部隊機關上尉參謀陳啟航，我們接到雷格首長的訊號，他目前正在貴公司ZJ2800號班機上，班機似乎出了點故障，需要我們協(xié)助?！?p> 十多分鐘前，羅稚言摘下安全帶，信步走進機艙，無論神態(tài)還是步履，都與平時沒有兩樣，臉上依舊是帶著禮貌的笑容，雖然那笑僅僅只是禮貌，但旅客們是看不出來的。
“對不起大家，讓大家受驚了，飛機已經(jīng)安全離開雷雨區(qū)，大家可以稍微活動一下，想去衛(wèi)生間的可以去了，乘務員將為大家提供各種飲料，再次跟大家說聲抱歉。”溫和而富有煽動性的語調(diào)，讓大家的緊張情緒一掃而光，眾人紛紛松開安全帶，空姐們也開始忙碌起來。
羅稚言則緩步走進商務艙。
飛往挪亞的航線屬于熱線，幾乎每趟班機都滿員，經(jīng)濟艙和商務艙的旅客加起來300多人，羅稚言離開駕駛室之前大致掃了一眼乘客名單，商務艙中雷格的名字讓羅稚言心中一動。
他和雷格談不上熟悉，最多算是認識。
雷格是一家名為天狼的射擊俱樂部老總，羅稚言多年前加入了這個俱樂部，休息的時候，常喜歡到那里去玩玩。
雷格并不總在俱樂部，羅稚言去上七、八次也就能遇到一、兩次，偶爾雷格會叫住他，交談幾句。
早在聽到機長廣播時，雷格就知道這趟班機的機長是羅稚言，因而一看到羅稚言進來，立刻起身迎了過來。
“雷總?！绷_稚言淡淡一笑，他上來只是想跟雷格打個招呼，放松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并沒有打算將目前的危機告訴他。
“飛得很棒。”雷格走到羅稚言身邊，豎起拇指低聲說道。
羅稚言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當然聽得出雷格話里有話，卻沒追問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你笑得十分勉強，還有問題沒解決？”雷格語氣平平地追問，聲音中既聽不出好奇，也聽不出擔心。
羅稚言微微側(cè)頭看著他，思考了一會，輕笑道：“你會看相？”
“會一點?！?p> “是，通訊中斷了，我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辈恢罏槭裁矗_稚言很自然了說出了目前的困境，而且說的時候，心情居然十分輕松，仿佛這只是一句無足輕重的話，說的也只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