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晚江鎮(zhèn)并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風景,至少在這個小鎮(zhèn)里生活了十七年的我從未發(fā)現(xiàn)。
下午四點半,我們肩并肩走出酒店,大太陽烘烤的溫度好像置身在蒸籠。我?guī)叩角敖忠粭l樹蔭小路上,頭頂茂密的樹葉漸漸降下了燥熱,馬路上幾個男孩飛快地騎著自行車正開心的大笑。
“小孩子們喜歡去網咖打游戲,去滑旱冰,去KTV或者酒吧買醉尋開心。”我一邊走一邊問:“你喜歡什么?我?guī)闳?。?p> “我是小孩子的時候喜歡打籃球。”他看著我說。
“終止交易?!蔽液芟訔壍卣f:“打籃球是個體力活,我不喜歡出太多的汗,又臟又臭?!?p> 魏巡狡黠地笑著說:“我看得出來你不是打球的料。”
我斜眼瞪他。
“你瘦得像只沒營養(yǎng)的小貓?!彼X袋湊近我故意說。
“我哪里營養(yǎng)不良!”我說完下意識地挺起了胸膛,不甘示弱地繼續(xù)瞪他。
他不懷好意地打量了我一下。
“全部。”他笑得更歡。
我停下腳步氣鼓鼓地盯著他,“你信不信我隨時可以解除我們的交易。”
魏巡哈哈大笑,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肩膀繼續(xù)隨他前行,他立即投降:“OK,我的錯,你很好,很好,你才17歲,以后還有發(fā)展的機會?!彼堄信d趣地問:“你呢?你喜歡什么?”
他這個問題竟然問住了我,一時間我卻回答不上來我喜歡什么,興趣愛好,我使勁地想了想,說了一句廢話:“我喜歡吃喝玩樂?!?p> “沒問題,今天我們就先去吃喝玩樂?!?p> 說完他跑到街角的超市,幾分鐘之后,他朝我大步走來,我回身看他手上拿著兩只甜筒遞給了我一只,草莓味。
“晚江鎮(zhèn)有沒有游樂場?”他問。
我們繼續(xù)走在小路上,我咬下一口冰淇淋,“沒有,游樂場都是市里才有的。”
“你去過嗎?”他問。
我搖了搖頭。我忽然想起溫念秋剛來家里的那年,那時候我還小,聽到池建軍要帶溫念秋去市里一直吵鬧要跟著去,可池建軍不同意,他把我托付給了陳宵林的媽媽照看三天??梢恢钡浆F(xiàn)在,我仍然想不通他為何不帶上我。
“你看過大海嗎?”魏巡邁了一大步,走在前面?zhèn)戎硗?,他的眼睛在樹蔭下很亮很亮,聲音仿佛從遠隔萬里的風中傳入耳朵。
他停下了腳步,仔仔細細地看著我,“我在問你,你有沒有看過大海?”
我癡癡地晃晃頭,“沒看過。”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以后有機會去青島的話,我?guī)闳ズ_呞s海。”他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溫柔又寧靜:“退潮之后,你能在海邊找到各種海螺、很漂亮的貝殼,海星,大大小小的螃蟹,海蠣子扇貝之類的。我覺得你一定能感興趣?!?p> 陽光穿過一團樹葉傾斜下來,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光圈,就在我面前的魏巡身后,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種非常細微的感覺,像薄薄的一層云霧,彌漫心田。
“聽起來就特別有趣?!蔽矣行﹤校驗槲仪宄靼?,他在強調“如果”兩個字,這樣的如果,也許會伴隨未來他離開晚江鎮(zhèn)的那一天被遺忘干凈。
我們吃著冰淇淋,繼續(xù)慢慢地前行。
我試圖換一個新的話題:“你知不知道,有研究發(fā)現(xiàn),吃了糖、蛋糕和冰淇淋一些甜食之后,大腦會分泌出一種叫做多巴胺的物質,它會給大腦發(fā)出信號,讓人感覺到開心愉悅?!?p> “你從哪知道的?”他問。
“網上啊?!蔽艺f。
“你現(xiàn)在感到開心了嗎?”他繼續(xù)問。
“當然啊。?!?p> “那我告訴你,其實多巴胺真正的作用,是激活大腦中的獎賞系統(tǒng),就是當你吃過甜的食物之后,會被大腦記錄下來。以后每次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巴胺就會提醒大腦的獎賞系統(tǒng),讓你想起上次吃甜食時的感覺,渴望再體驗到這種獎勵?!彼槐菊浀亟忉專骸昂唵蔚恼f,多巴胺的作用是讓你想吃甜食,而不是給你帶來了快樂?!?p> “冰淇淋是你買給我吃的!”我不服氣地說。
魏巡壞笑起來:“因為你剛剛變成了一只憤怒的大貓?!?p> 我差點氣到被嗆得噴出來,魏巡嗖得一下躲到另一邊。
我擦好嘴邊的奶油,抬頭那一刻,我看見了陳宵林,他就站在對面的馬路上,身邊站著幾個男孩,我的雙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定在原地不動。
魏巡朝我的目光看去,他湊近我,很小聲地說:“你是不是擔心那個男孩誤會?”
我不怕,絲毫不擔心。
可我的猶豫像在提醒自己,我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我身邊的人是魏巡,他應該被我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我身后的另一片天地。
魏巡帶有調侃的聲音傳來:“小安,你的冰淇淋快化了?!?p> “魏巡,你是不是說過,我們見面要保密。”我手心開始冒汗。
“對?!?p> 陳宵林叼著煙頭,朝我們的方向走過來,我甚至能聽見他們說笑的聲音,在陳宵林還未看見我時,我?guī)状蜗胝{頭帶魏巡逃跑。
可陳宵林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我們目光對視的下一秒,我驀地抓起魏巡的手,轉過身飛快地大步向原路奔跑。
我聽見身后傳來陳宵林的呼喊聲:“池小安!你跑什么?你干嘛去???”
“你別回頭!”我命令魏巡。
我?guī)缀跗戳巳貉才艿揭惶铮箘糯藥卓跉夂?,我松開了魏巡的手,發(fā)現(xiàn)雙手早已沾滿化掉的冰淇淋奶油,又濕又黏,而魏巡的手也被我蹭的臟不了啦幾,我氣急敗壞地扔掉了手中那只不成樣子的冰淇淋。
可他不知哪里來得興致,他看著我不停地笑,笑得幾乎快要癱軟在地,他干脆坐在地上沒完沒了的笑得像個十足的傻子。
我的心臟還在不??裉?,額頭鼻尖布滿細小的汗珠。
“小安?!蔽貉残蛄?,他粗魯?shù)牟亮瞬潦稚系谋苛?,又用手抹拉一把鬢角的汗珠,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的臉,“你真的太有意思了?!?p> “太有意思,是什么意思?”我盡量平穩(wěn)氣息問他。
“我們?yōu)槭裁匆??”他攤攤手,一副很不解的樣子?p> “不然呢?”我反問。
“你怕他吃醋嗎?”魏巡眼帶笑意地問。
“狗屁!我是怕陳宵林多管閑事,告訴我爸,我解釋不清?!蔽依碇睔鈮训卣f。
“剛才的一幕好像被追殺?!彼炭〔唤乜粗遥骸澳銊e那么緊張,他對我來說沒有一點威脅。”
我郁悶至極,使勁地搓著手上的臟奶油。
“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性格的女孩?!彼^察我一番,得出結論。
我疲憊地倚靠在墻面上,非常期待地問:“我是怎么樣的性格?”
他蹙眉嘴角卻在笑,“有些獨特?!?p> 我不知道這個答案算不算讓我滿意,或許有很大部分他在故意諂媚。
“你不要搞得你沒見過女人似的?!蔽业闪怂谎邸?p> “至少你不是我預想中的性格?!彼裘夹α诵?,黑亮的眸子閃著微光,在這個狹小的胡同里卻變得熠熠生輝。
我還在回味這句深奧難懂的話時,他認真地看著我:“那個男孩是不是喜歡你?”
“誰?陳宵林喜歡我?”我驚訝地反駁:“你別亂說!他有女朋友!”
魏巡點燃了一根煙,吹散煙霧后,篤定地告訴我:“他喜歡你,不然之前他不會每天晚上跟我一起待在那條小路上?!?p> “你早就發(fā)現(xiàn)陳宵林了?”我更在意這個問題。
“對?!彼c點頭,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的看著我,抽著煙,慢慢悠悠地說:“我還看見,有一天晚上,你和他在討論我是誰?”
“他只是觀察你是不是壞人?!蔽医忉屨f。
“我是不是壞人跟他沒關系。但他認為,可能會跟你有關系。”魏巡胸有成竹地得出結論,說:“男孩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就是保護好她?!?p> 我懶得與他理論。
魏巡將半支煙踩滅,起身對我說:“走,我?guī)闳コ院贸缘?,慶祝一下,你想吃什么?燒烤?火鍋?你得多吃點,你真的太瘦了。”他看起來心情大好。
“有什么可慶祝的?”我問。
魏巡笑而不語,轉身先走出了這條“救”我們一命的小胡同,我怔怔地看著他帥氣筆直的背影,直到他停在路邊回頭呼喊我:“小安,快過來!”
晚飯后,我們在飯店門口就此分別,他禮貌地說:“今天謝謝你陪我?!?p> “小事兒?!蔽疫肿煲恍?。
“下次你放假,你有時間又不會耽誤你學習的話,我們可以再出來逛逛?!彼f。
“好?。 蔽覛g喜地答應。
“或者,逛小吃街,小女孩都喜歡吃那些東西,對嗎?”魏巡在說話的同時淺淺地笑,眉眼跟著舒展。
其實我不喜歡,我算得上是他嘴里那些小女孩中的異類。但我還是答應:“那我們一言為定?!?p> “我送你回家,正好當飯后散步。”他說。
“不用?!蔽伊⒖陶f,我很怕被溫念秋看見,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怕。
他看了一眼手腕的表,對我說:“你到家后給我發(fā)個微信?!?p> “為什么?”我脫口而出。
魏巡忽然笑了起來,停頓了一下,“我隨便說的?!?p> 我想了想,解釋給他聽,“我下月初放暑假,這段時間我要準備期末考試,如果我不能去找你,等暑假的時候我拿到東西會聯(lián)系你,到時候帶你去逛夜市?!?p> “好?!彼⒖陶f。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的臉,像是想說什么,卻又開不了口。
“那我先走了,再見?!蔽易吡艘徊?,回頭朝他擺擺手。
魏巡昂首挺立的站在原地,我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傳來:“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