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站在辦公室里,等著張敏接完電話交代內(nèi)容。
窗外的陽光透過古樸的格子窗灑在斑駁的地板上。
張敏在接匿名電話,有人舉報,大山村有人以女子精神不正常為理由,非法囚禁和虐待女子,女子情緒不穩(wěn),身上多處潰爛已久,希望婦聯(lián)介入保護該女子。
落落申請和張敏帶新來的實習生一起去走訪。
村名名副其實,翻過大山還是大山,落落知道,這個地方,就算是鳥飛來,可能也插翅難逃。
一到地方,他們直奔受婦女所在地。
給落落他們開門的,是一對六十歲左右的夫妻,女的是三角眼,垂著嘴角,看見政府人員來,她警惕的示意著她丈夫。
男人一臉不屑的站在身邊,滿臉橫肉,粗壯的手手臂環(huán)抱著。
“同志,是有什么事嗎?屋里請!”老太太滿臉堆笑的朝里面引路。
“接到舉報,說你們可能涉及虐待婦女。我們來了解一下情況?!睆埫糁苯亓水?shù)幕卮鸬健?p> “沒有的事,我們都是普通人家,哪來的虐待,人家不欺負我們就好了?!崩咸琶忉尩?。
“誰舉報了?”那一言不發(fā)的男子問道。
來到院子里,院子亂哄哄的,地上到處是家畜的糞便。
三間破舊的磚瓦房里,裂縫裂得很大。
跨進門,一間屋子里,四個臟兮兮的小孩,年紀相差不大,圍一圈直接伸手從桌上鍋里抓東西吃。
“孩子們的媽媽呢?”落落問到。
“在那邊!”老太太說著,嚎啕大哭起來,說“自己命苦,自己兒子是個殘疾人,終于娶了媳婦,想著能留個后,可兒媳是精神病,動不動就打罵他們,家里值錢的,也都被她砸爛了。她還出去亂惹是生非,亂跑,也是沒得辦法,才將她鎖起來!”老太太一邊哭,一邊悄悄瞥著落落他們的反應(yīng)。
“過去看看!”落落說道。
房子最里頭一間,臭氣哄天的豬圈式一樣,受害者頭發(fā)打結(jié)成圈,凌亂不堪披散著,好像從未打理過,面容臟兮兮的,污垢遮擋著蠟黃的面龐,獨眼麻木呆滯。
她一只眼睛壞了,一只眼角泛著血絲,身上穿著綠色連體衣,破了好幾個洞,蒼蠅在她身邊飛來飛去,她的一只腳上,鎖著鐵鏈,見陌生人來,她咆哮起來,普通話咒罵著。
“鎖了多久了?”張敏厲聲問道。
“最近一兩年!”老太太神色慌張的說到。
“一年還是兩年?她父母呢?”張敏追問到。
“他無父無母,是我老頭子心疼撿來的。”老太太看著男子,示意男子說話。
“你們不能這么鎖著她,如果是你說她精神不正常,你們應(yīng)該是送去治療!”實習生怯怯的說著。
“政府管球多,治療,政府出醫(yī)療費嗎?”男子陰森森的答到。
“我們可以幫忙申請到補助!”落落還想繼續(xù)說,張敏拽了一下她,她沒繼續(xù)說下去…
“老畜生,老娘要咬死你,還有你,你個老巫婆,你肯定不得好死?!?p> 女子聲嘶力竭咆哮咒罵著。
四個小孩跑了過來,大一點的男孩,應(yīng)該有5歲左右,他把手里的一團飯走過去遞給她,她打掉地上。
“媽媽!媽媽又瘋了?!焙⒆觽儞碇棠躺磉叄蘖似饋?。
“走走,同志,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們回屋了,這樣容易嚇著孩子們?!崩咸呲s著。
“你先帶孩子們回去,我們一會兒就過來?!睆埫粽f著示意她把孩子帶著。
他們對眼前的女人很放心,覺得她也說不出什么,惡狠狠的瞪了兒媳一眼后,拉著孩子們出去了。
“你說的是普通話,你不是這兒人?”落落伸手摸了摸她被鎖住的右腳處,那個地方被鐵磨破了,鐵黏著肉,已經(jīng)爛了一個洞了。
女子一驚,伸手推開她后腿到角落里蜷縮了起來。
“我們是來幫你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懂,過幾天手續(xù)辦好,你就能去醫(yī)院治療了。”張敏扶起來落落說到。
女子半信半疑,她遲疑了片刻,在床下面找出支快要只剩頭的鉛筆,在地上畫出一個名字。
“王一然”
張敏和落落心照不宣的對視著,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虐待。
“你說你叫王一然!”實習生大聲問道。
“她瞎說的,什么然,怕你們是枉然,可能要枉費你們好心,她這病,我們一直在治療,無藥可醫(yī)啊!”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30左右歲的女性聲音,后來才得知,這是一然小姑子。
依然看見她,連忙討好的點點頭,又對落落們擺手,然后真瘋了一樣胡言亂語手舞足蹈起來。
“同志,你們出來坐,你們也看到了,瘋瘋癲癲的,說什么都不可信,今天看見你們是一然,明天他能說什么是二然?!?p> 老太太也走進來順勢催促到。
落落一行只能移步到院子里,她們剛來沒多久,村里的鄰居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這家作客。
她們并未再問什么,這家人說話,前后漏洞百出,肯定是有問題的,有的事,只有警察能介入。
“敏姐,落落姐,我們要無功而返嗎?”實習生問道。
“傻丫頭,我們能順利返回去也很不錯了,你看這家周圍,都站滿了類似看戲的人。你以為真是看戲的?”張敏嚴肅的說道。
落落一眼看見,段成也在人群中張望著。
落落離開了,人群有的散了,有的來慰問這家人。
依然從大家高聲吆喝叫罵討論中知道,她們離開了。
她以為是希望,沒想到這么快破滅了,她的眼前,那個熟悉的世界在邀請她進入,那個世界,她還是一然,爸爸媽媽對她寵愛有加,她有愛的人。
她想都不想,就進入了那個世界,嘴里喊著“爸爸媽媽,以及親愛的今晚我等你,要來提親之類的話。”
“想男人了,這賤人想男人了!”小姑子和老太太走上前去,一邊罵著,一手揪住頭發(fā),打了幾耳光,那仿佛不是對嫂嫂,而是對仇人一樣。
“別瘋了,都引來政府人員了,有什么問題,我們大家都跑不了,你也不得好死!”女子又補罵道。
那肥胖的身軀和大頭大臉上,沒有一絲同為女人的憐憫。
一然被打了幾耳光后,面如死灰的靠在墻角。
記憶也隨之而來,她哀默著,燃起來的希望又死了下去,現(xiàn)在她只希望那三個政府女職工,把她的名字當真,能傳播出去。
在一然的記憶中,那座山是那么的綠,綠得像是用世界上最鮮艷的顏料涂抹而成。
山腳下,她曾以為自己能夠逃離,卻不知,那是她噩夢的開始。
她和同伴徒步旅行時,迷路走散了,因為相信大山的民風淳樸,她被拐賣了。
她被轉(zhuǎn)幾手賣給了一個粗魯?shù)哪侨?,男人強暴她多次后,又帶回家給自己小舅子,一個聾啞有精神障礙的男人。
他們的交流,只限于手勢和眼神。他無法理解她的痛苦,也給不了她想要的安慰。
他的眼神里透著狂野和貪婪,如同山林中的野獸。
他的存在,對她來說,是一個束縛,他父母和親戚鄰居的監(jiān)視,讓她知道,這是一個可能逃不脫的牢籠。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她的眼神變得呆滯,頭發(fā)凌亂,衣衫襤褸。
山里的生活讓她疲憊不堪,每一聲孩子的啼哭,都像是在提醒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曾經(jīng)的青春、夢想,都隨著那條泥濘的小路,漸漸遠去。
村里的光棍們總是會想辦法引開她那聾啞丈夫來找她,開始她還會想著,用身體去交換,看是否有人愿意帶她離開。
后來,她終于明白,自己與村里其他女人,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了。
有了第一次后,他們的眼神里充滿了貪婪和惡意,像是狼群看到一只受傷的羊,從開始的交換變成了侵犯。
每一次的欺辱,都讓她的精神更加崩潰。
她的眼神開始迷離,有時會忘記自己是誰,有時分不清,現(xiàn)實和想象,開始胡言亂語。
因為被人侵犯時剛好公公撞到了,當場她牙齒就被打掉了兩顆,從次讓她說話時都帶著漏風的聲音。
她的一只眼睛,是在被公公撞見后的一個晚上,那精神不正常的聾啞丈夫去姐姐家沒回來,突然有人伸手摸她,她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人死死壓住了。
她已經(jīng)恍惚得記不清他是誰了,但是她記得,姐姐很激動,說她是有眼無珠,怎么搞上自家人。
姐姐氣憤的揪住她就打,她害怕得躲開之間,撞到了插在桌子上那雙屬于她的筷子上。
她從此瞎了一只眼,只剩下另一只眼睛,空洞地望著這個無情的世界。
她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只能麻木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山里的夜是那么的冷,星星像是被凍結(jié)在天空上,冰冷而遙遠。
她在這樣的夜晚,常常會感到孤獨和恐懼,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永遠地被困在這個山村里,再也沒有逃離的可能。
她的目光穿過破窗,遙望著那座連綿起伏的大山,心中涌動著復雜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微弱的光,慢慢的移到她臉上,移過她那只瞎了的眼,她貪戀的用好的一只眼,享受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