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咬碎了銀牙

　　晚飯過后，外頭起了大風(fēng)，妙妙在寢臥中陪了崔洵片刻，往外去。

　　崔洵皺眉：“去哪兒？”

　　“看花，紫色曇花今晚便開了，你可要同去？”

　　“花有什么好看的?！?p>　　崔洵壓了壓嘴角，卻放下手中朱筆與折子，與她同出了門。

　　花農(nóng)早早便在亭子處等著了，見到崔洵那刻竟緊張得話都不會(huì)說了。

　　崔洵令她回去休息，不必陪同。妙妙卻止住，這也是她辛辛苦苦栽培出來的，自己卻見不到了？這是什么道理！

　　只是，這曇花一現(xiàn)果然是漫長的等待。

　　花農(nóng)滿眼欣喜地望著那花，妙妙靠在崔洵的肩膀上，等得迷迷糊糊，最后還是被花農(nóng)的呼喚聲叫醒的。

　　“公子、娘子，你們看！花開了！”

　　毫無雜質(zhì)的紫色花瓣全部展開，如水月光映在上面，竟純潔得似沐浴在佛光之下的圣花一般。

　　妙妙嗓子含著沙啞，雙眼中露出天真的驚羨：“好美！”

　　曇花一現(xiàn)，終是剎那芳華。

　　待它慢慢合上，花農(nóng)眼中露出遺憾：“可惜下一回見到紫曇花再綻放要等明年了?！?p>　　“為何？”

　　崔洵雖知這些曇花品種名貴，并非常見，但堂堂世家大族，買幾株芽苗還是不在話下的。

　　“今年的名貴花種皆被皇室要去了，剩下的這些雖是先送來的世家，但卻剩的不多，加上培育條件苛刻，明年能否培育得出還是未知?！?p>　　妙妙疑惑：“皇室為何要如此多的花種？”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p>　　兩人相偕回紫園，途中碰見了盧尚書，正臉色鐵青地從正院書房出來，正與兩人狹路相逢，視線從崔洵轉(zhuǎn)到妙妙身上，重重撂下一聲“哼”便拂袖而去。

　　崔洵面色不改，拉著妙妙回了紫園。

　　第二日吉時(shí)，百乘馬車插著旌旗自朱雀大街往西浩浩蕩蕩出發(fā)。大道兩旁，禁衛(wèi)軍身著堅(jiān)硬盔甲，手握長刀，面孔嚴(yán)峻地巡視人群。

　　鼓樓之上，亦有士兵錘鼓擊鳴，好生熱鬧！

　　中央偏前那架馬車由六匹壯馬所引，車后揚(yáng)著四面飄揚(yáng)的金黑色龍紋旗幟，便是圣上所乘。

　　世家公子們紛紛驅(qū)馬前行，身著華衣，氣宇軒昂，令待字閨中的貴女們悄悄揭開簾子一角觀看。

　　亦惹來百姓側(cè)目。

　　而崔洵卻坐進(jìn)馬車之中，沉靜地翻閱著書典，似與外面的歡聲笑語全然隔絕了。

　　妙妙倒不是個(gè)安靜的性子，掀開車簾，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前后的盛況。

　　崔府的馬車是除去皇家馬車外規(guī)制最高的，車頂上還插有彩羽，自是惹得百姓頻頻張望。

　　車子一路駛出上京城，外頭喧囂不再，安靜許多。

　　崔洵坐姿不變，目光沉靜地停留在書卷上。

　　妙妙無事可干，干脆湊過去也看他的。

　　是一本《儀禮》。

　　里頭圖文并茂，介紹大婚前后的各項(xiàng)禮儀。這些屆時(shí)自然會(huì)有人操辦，崔洵這是要親力親為了？

　　妙妙忽有些不敢看他。

　　馬車內(nèi)妙妙動(dòng)來動(dòng)去的細(xì)碎聲消失了，崔洵反倒抬頭，“可是不得趣了。”

　　“沒有。”妙妙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

　　這條路屬實(shí)不太好走，馬車亦有些顛簸。

　　“那是如何了？”

　　妙妙搖頭，不說話。

　　隊(duì)伍浩浩蕩蕩地一路西行，速度不快，要到淀河圍場(chǎng)須得明日中午了。

　　正午時(shí)分，隊(duì)伍停下休憩。

　　馬匹們紛紛被拖去古河道上，吃那里肥沃的水草。

　　妙妙與崔洵剛下車，便被桓瑛叫了過去。

　　“阿洵！妙妙！這兒呢！”

　　他身邊坐著上京四公子，加上幾位前來示好的貴女們。

　　盧家姐妹亦在其中。

　　貴女們一聽崔洵名字，面帶期待地轉(zhuǎn)頭來看，下一瞬卻又瞧見了妙妙。

　　頓時(shí)臉色莫測(cè)地又看了看盧家姐妹。

　　昨日晚間，便聽到風(fēng)聲，道是崔家三郎策馬揚(yáng)鞭，直奔?xì)J天監(jiān)，尋了個(gè)成親的好吉日。

　　貴女們紛紛心碎，只是想到盧家兩位小姐皆是品貌出眾，自愧不如也便罷了。

　　怎料今晨，竟聽見嘴碎的丫鬟們紛紛八卦：這大婚是與那位妙妙的！

　　崔丞相將盧尚書連夜喚來，便是去相商退親一事的。

　　眾貴女震驚之余，簡(jiǎn)直咬碎了銀牙。

　　對(duì)崔家，她們尚且都心存菲薄，自覺高攀不上。每每見著崔三郎，只覺神仙下凡，并非她們可宵想的。

　　誰想到，他私下竟喜歡妙妙這種放肆大膽的。

　　誰又想到，崔丞相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竟會(huì)松口讓一個(gè)來歷不明之人，入宅做主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們擺著這貴女姿態(tài)做甚！

　　亦有人心道：這妙妙可以……她們?yōu)楹尾怀?？總歸婚書也未下，

　　直待兩人坐下，飄向他們那方的目光不乏蠢蠢欲動(dòng)的。

　　盧意面色平靜，而盧昭最是落不下臉面。

　　一年里，她奉了崔毅之命住在崔府，雖不曾掌中饋，亦算是半個(gè)主母。更重要的是，全上京之人皆知她是未來崔府女主人。

　　如今這事，雖只是私下來講，卻將她的臉面踩在了泥土之下。

　　看著身旁向崔洵妙妙溫聲問好的阿姐，心里竟萌生幾分隱約的恨。

　　若非是她，她也不至于丟如今這么大的臉。

　　又怨自己，可謂無貪心則不失足。

　　盧昭避開眾人的目光，佯裝鎮(zhèn)定慢慢品茗。

　　休憩是在湖邊的大片空地之上，荒郊野外，卻能端上熱騰騰新燒的飯菜。

　　妙妙自是從未享受過這等待遇的，張望道：“廚子在哪兒燒的呢？”

　　貴女們紛紛捂嘴笑了，盧意平靜地告訴她：“君子遠(yuǎn)庖，廚子們都在一里開外的棚里準(zhǔn)備起來，由宮人驗(yàn)了菜分送過來的。”

　　妙妙餓了半天，加上飯菜可口，胃口好極了，凈撿著山珍野味吃，眾貴女看在眼里，心里暗笑。

　　自崔萬受了公子指責(zé)后，青霜近來待妙妙很是尊重，竟是為她不平了。

　　娘子再如何，也是崔府的未來主母，那也是她們可笑的？

　　于是，她小步靠近了些，笑道：“娘子今日胃口真好？”

　　妙妙不解其意，除去跟崔洵冷戰(zhàn)那幾天，她胃口都不錯(cuò)，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青霜聲音稍放大了些，令她們都聽得清清楚楚：“娘子尚在孕中，胃口好是福氣?！?p>　　眾貴女臉上的促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整一日皆在途中趕路，到了第二日上午，隊(duì)伍才浩浩蕩蕩地趕到了淀河圍場(chǎng)。

　　抵達(dá)那刻，鑼鼓聲不絕，旌旗蔽日，歡呼雀躍聲不斷，竟是歡鬧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