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韞晴上前對著吳仁品頷首福身,淡笑道:“這些天多謝吳千戶的幫忙......”
“哎哎哎,別,別多禮?!?p> 吳仁品雖是在回答她的話,眼睛卻一直盯著墳前秦月娘的背影,一身素縞,纖瘦可憐,一陣北風(fēng)吹過,孝髻和長發(fā)纏綿著在風(fēng)中翻飛,他恨不能立刻上前去就把她抱回家,好好呵護(hù)她......
“吳千戶?!?p> “啊!”
蘇韞晴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又往前逼著他后退了一段距離,確保對話不會被秦月娘聽到。
“您對我娘是真心的嗎?”
吳仁品立馬指天誓日:“這天底下就沒有比我還真的心,若是你娘跟了我,我發(fā)誓一生一世待她好,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p> “既然如此,您請先回去吧?!?p> 吳仁品不解,瞪大眼睛看著她:“我是特意來接你和你娘回家的,這山路不好走,你娘身體又弱,看著她上山的時候幾次走不穩(wěn),我都急了......”
蘇韞晴嘆氣:“哎,我看吳千戶所說的真心也未必有多真?!?p> 吳仁品急了:“這話從何說起?”
“您想啊,這些日子您都是以我爹故交的名義在幫助我們家,旁人都只說吳千戶您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您在咱澤江縣的聲望,可以說是日漸高漲,哪有重情重義的好漢覬覦故交遺孀的道理?還這么迫不及待?”
“我只想讓你娘盡快的安定下來,少受些苦,至于聲望什么的,我不在乎。”
“吳千戶您糊涂啊,您不在乎聲望,我娘可是要臉面的,若是在這種時候被指攀附上您,那咱全城的百姓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p> 吳仁品有些尷尬:“你說得有道理,是我考慮欠周到了?!?p> 蘇韞晴癟癟嘴:“所以我說,您的心未必有多真。”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蘇韞晴勾勾手,吳仁品低下頭來側(cè)著耳朵聽。
蘇韞晴在他耳邊小聲道:“你要真想娶我娘,就得按規(guī)矩來,三書六禮,一樣不能少?!?p> 吳仁品忙抬頭道:“那是自然?!?p> 蘇韞晴頷首,吳仁品會意又側(cè)頭將耳朵湊近了些。
“我還沒說完呢,我家老爺子和兄長新喪,所以,您如果真的有誠意,還請您再耐心等待,先過了這七七四十九天,如何?”
吳仁品抬頭看了一眼遠(yuǎn)處的秦月娘,按捺住馳往蕩漾的心,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咬牙點(diǎn)頭道:“行?!?p> 蘇韞晴見他答應(yīng)了,勾唇淺笑道:“那既如此,吳千戶就先請回吧,還請吳千戶記得我今天和您說的話,在此間,不可來我家與我娘見面?!?p> 吳仁品在心里盤算著,二十多年都等了,還在乎這幾天嗎?等到時候娶回了家,還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
蘇韞晴見他不說話,對他道:“承蒙吳千戶不嫌棄,我們蘇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別的依靠,我娘是個識時務(wù)的人,她知道怎么選擇才是對我們母女最好的?!?p> 吳仁品深信不疑,因?yàn)樗?,這些天除了一些沒有功名的鄰居,來幫忙的就數(shù)他了。
很多之前與蘇家關(guān)系深厚的人,都被當(dāng)時的張貴妃黨一個一個的鏟除了,剩下的人要么為了自保不敢出頭,要么倒戈到了張貴妃那邊,而他本就是個蔭官,不指望升遷,受太祖爺庇護(hù),別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樣。
“吳千戶,多謝您的轎子,要么您先請回吧,我怕到時候街上傳出對我娘不好的言論,惹她心焦?!?p> “好好好,我這就走,你,你照顧好你娘。”
吳仁品又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秦月娘一眼,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快步走入了蜿蜒的山路中。
蘇韞晴直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轉(zhuǎn)過身去扶秦月娘。
秦月娘起身回頭一看,沒見了吳仁品,臉色才好了些,但也有些不可置信,吳仁品那種人是那么好打發(fā)的嗎?
問道:“晴兒,你用什么辦法把他趕走了?”
蘇韞晴一邊扶著她往轎邊走,一邊道:“這您就別操心了,您只要記住,跟著舅舅到了崇巒,安安心心生活就好,到了那邊就不會有人再騷擾你了?!?p> 秦月娘不疑有他,現(xiàn)在要想擺脫這個惡魔,也只有這一個方法了,可是......
“可是晴兒,我去了你舅舅家,你怎么辦,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在家等著程家的船啊,我有郝嬸他們照顧您擔(dān)心什么?”又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那吳千戶的行事作風(fēng)您又不是沒見識過,說不好哪天,他就帶人來把你搶了去,到那時,你讓我怎么跟爹和哥哥們交代?”
見秦月娘依然滿臉質(zhì)疑,她又說:“您放心,我現(xiàn)在算是程家的人,沒人敢拿我怎么樣的,你想啊,若是程家迎親的人來了,發(fā)現(xiàn)我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您就安安心心去吧,啊!”
秦月娘還想說什么,卻被蘇韞晴一把推進(jìn)了轎子里。
好巧不巧,她們轎子落地,舅舅秦飛和表哥秦遠(yuǎn)識的馬車也正好朝著這邊駛來。
秦月娘下了轎從袖中掏出了錢遞給轎夫,因?yàn)閰侨势芬呀?jīng)付過錢了,轎夫正欲拒絕,蘇韞晴忙上前堵住了他的話:“幾位師傅辛苦了,拿著買點(diǎn)心吃吧?!?p> 好吧,不要白不要,轎夫接過錢往腰里一塞,心滿意足的走了。
而此時,舅舅的馬車也在門口停了下來,兄妹見面,自有一番寒暄。
蘇韞晴要求他們早走,秦月娘猶猶豫豫。
秦飛看不下去了,對著秦月娘道:“你就聽姑娘的,她說得很有道理,這姑娘隨你家老爺子,聰明有主見?!?p> 這話秦月娘也認(rèn)可,她可不就是最像她爺爺?
秦飛又道:“我們這一路過來,路上都很不太平,很多流民,亂得很,朝廷在打仗,前線沒了軍需,估摸著又要增加賦稅了,老百姓苦不堪言,說不好什么時候就會有暴亂,早到家早安全?!?p> 秦月娘說:“正因?yàn)檫@樣,我才更不放心將晴兒一個人留在這?!?p> 秦飛白了她一眼道:“你這性子跟你身體一樣弱,留在這,你是能幫她什么忙?姑娘還得時時刻刻照顧你,不是給她拖后腿嗎?”
秦月娘被哥哥這一說,也無力反駁。
秦飛又喝了一口茶:“再說了,那程家老爺跟姐夫是至交,當(dāng)年好得穿一條褲子似的,把晴兒交給他們,你放一百個心?!?p> 這剩下的半間房屋被鄰居們幫忙修葺過,也可以遮風(fēng)避雨,蘇家雖里面燒光了,院墻卻也完好無損,秦月娘走出門環(huán)視了一圈,盡力的說服自己安心的離開。
次日天剛蒙蒙亮,蘇韞晴就在秦月娘漣漣淚水中與她和舅舅依依惜別,目送著他們的馬車遠(yuǎn)去。
回屋就開始準(zhǔn)備東西,拿出了抬棺上山的時候,她偷偷收起來的一段繩索,還有那件吳家丫鬟的衣服,手絹里包著的十幾粒迷香,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