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姜晗坐在榻上，垂眸，白皙纖長的手絞在一起，捏著的繡帕也皺成一團(tuán)，手心有微微的汗意。

　　宮人請安的聲音參差起伏，忽然，姜晗在的屋里，簾子一掀，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姜晗身體微僵，站起身來，請安。

　　“婉儀姜氏，恭請皇上圣安?！闭f話時，姜晗聲音微微發(fā)顫。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才聽見上面的冷淡的聲音，“起?！?p>　　宗欽瞧了一眼楊彥，他動作麻利的帶著屋里的宮女跟內(nèi)侍，一起到殿外的廊下候著。

　　姜晗渾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低著頭，抿著嘴，看著自己的腳尖。

　　宗欽坐在榻上，屋里燈光昏黃，姜晗垂著頭，脖頸白皙纖長優(yōu)美，一頭青絲松松的挽了個髻垂在身后，她似乎非常的緊張、害怕。

　　“坐下說話?！弊跉J的聲音清冷，沒有什么起伏。

　　姜晗聽令坐在繡凳的一角，占了不到三分之一，依舊是低頭垂目，并不看宗欽。

　　宗欽轉(zhuǎn)轉(zhuǎn)手上的扳指，她這性格似乎不太一樣？

　　許是為了緩和氣氛，或是因為其他，宗欽很難得的開口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姜晗眉心微蹙，還是老是回道：“今年十七?！闭f了之后又閉嘴不言。

　　這個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何必多此一舉問她。

　　宗欽撇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白瓷茶碗里，只有半杯，底下是舒展開來的茶葉，問：“可會點茶？”

　　這基本上就是官宦家里的姑娘必備的技能，若是不會，出去做客，人家都是要笑你的。

　　姜晗點點頭，小聲道：“會?！?p>　　“不喜歡。”宗欽又道。

　　“是。”姜晗聲若蚊蠅，心里卻在腹誹，姜暉究竟告訴了這個皇帝她多少的喜好！

　　聽她答話，倒是誠實，宗欽：“頭抬起來?！?p>　　姜晗依言，慢慢的抬起頭來，卻見宗欽劍眉星目，五官俊毅，鼻梁高挺，只嘴唇薄如紙，原來皇帝不是個大肚腩的中年男人，他看起來還是挺年輕的。

　　不怪姜晗將皇帝想成一個大肚腩的中年男人，實在是大景朝的審美，異于常人，這里的男人各個以有大肚腩為美，還喜歡簪花，她實在不能欣賞。

　　姜爹是少有的不符合標(biāo)準(zhǔn)，卻是美男的人。

　　宗欽見她眼里忽然亮了一下，心里好笑，手卻是摸了一下自己這張臉，“好看？”

　　姜晗聽不出宗欽話里的喜怒，誠實的點點頭。

　　皇上長成這樣，確實好看，她在博物館里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皇帝。

　　宗欽的嘴角揚起一個細(xì)微的弧度，問：“朕聽說你曾跟謝家叔侄都有過婚約？”

　　來了，來了，她之前就擔(dān)心過這個問題，雖然這里不阻止甚至還鼓勵寡婦再嫁，可顯然熙慶帝跟他的皇父不一樣。

　　“是，嬪妾曾先后跟謝國公家的世子次子，和謝國公幼子有過婚約?！苯蠈嵲拰嵳f，她可是差一點就要嫁給皇帝未來寵臣的人。

　　只不過最后關(guān)頭，謝老夫人想一出是一出，要給謝松之娶偏房，這才叫她娘有了一拍兩散的想法。

　　宗欽靠在枕上，斜躺著，姿態(tài)風(fēng)流，漫不經(jīng)心問道：“謝松之如何？”

　　啊啊啊啊啊，姜晗差點忍不住尖叫，哪個皇帝會在準(zhǔn)備睡的時候，問，你前未婚夫怎么樣？

　　淦！

　　是有什么特殊愛好嗎？

　　姜晗：“非良人?！睂嵲?，謝松之家里死亡率居高不下，她惜命。

　　“為何？”宗欽撐著頭，有點興趣，這謝松之長相俊美，身姿挺拔如修竹，又文采出眾，當(dāng)是她這樣的閨閣女子最喜歡的人選。

　　姜晗真的想要罵人了，她捏緊手，皇上他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

　　他當(dāng)著她的面，問了她前未婚夫后，還要繼續(xù)刨根問底。

　　可對面的是皇帝，姜晗再不情愿，還是要回答，“他前兩任妻子都死了，又要娶偏房，我們家里覺得不合適?！?p>　　“那你為何要跟他定下婚約？”宗欽不信。

　　姜晗破罐子破摔，干脆全說了，“皇上，我怕死，我娘怕我受委屈，之前謝老夫人并沒有說要娶謝松之繼室家里的堂妹為偏房，也沒有說要接原配的表妹入府做妾?！?p>　　宗欽略有所思，稍后，伸手，“安置吧。”

　　姜晗磨蹭生疏的給宗欽脫了外裳，又放下層層疊疊的帳幔，忐忑不安的上床。

　　宗欽長臂一伸，將姜晗按在懷里，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又傾身覆上。

　　姜晗慌亂的伸手去推，宗欽卻慢慢地逼近她的臉，看她緊張到顫動的長睫，下意識地往旁邊挪動身軀，他的手不斷地往上游走，按住那白皙纖長的脖頸，低下頭，吻上那抹嬌艷欲滴的唇。

　　淺綠的衣衫被玄色的覆蓋，開出春日里最絢麗的一朵玉蘭花。

　　燭火昏黃，透過帳幔，人影憧憧，交疊起伏。

　　宗欽一貫是事后回到自己的紫宸殿就寢，姜晗泡在浴桶里，將頭埋下去，過了好一會，才冒出來。

　　清蘭小聲道：“娘娘不必傷心，陛下從來沒有留宿后宮的習(xí)慣?！眲倓偪粗锬锬趋鋈簧駛臉幼?，她以為姜晗是擔(dān)憂皇上不留宿的問題。

　　姜晗閉著眼睛，睫毛顫動，聲音微啞，“我想自己待一會?！?p>　　清蘭幾人退出屋里后，姜晗使勁的搓自己，從上到下，一點一點的將自己搓得渾身泛紅，眼淚大顆大顆的往浴桶里掉。

　　怎么也洗不掉，那白皙的肌膚上，青紫交錯的痕跡，那是她開始忘記自己來路的證據(jù)。

　　一直等到水涼透了，姜晗自己從浴桶里起來，穿上寢衣，走出去。

　　清蘭幾人趕緊將披風(fēng)過在姜晗身上，春夜寒涼，又拿著準(zhǔn)備好的帕子，一點一點的給姜晗的頭發(fā)絞到半干，端來薰籠，慢慢的一截一截的烘干姜晗的頭發(fā)。

　　幾人見姜晗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面面相覷，想要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

　　收拾妥當(dāng)之后，姜晗爬上床，合上眼，強迫自己睡覺。

　　次日是二月初五，逢五，是宮里請安的日子，姜晗一早就被清蘭給叫醒了。

　　“娘娘，快到時辰了?！鼻逄m給姜晗的臉色搭了一張溫?zé)岬臐衽磷印?p>　　姜晗迷迷糊糊的，跟著熱源走，坐了起來，瞇著眼睛，“幾時了？”

　　清竹去稍間瞧了眼漏壺，回道：“快要辰時了?！被屎竽飳捄腿屎?，將原來的每日請安改做五日一請，又將時間從原來的卯正，改成現(xiàn)在的辰正。

　　艱難的睜開眼，看著屋外還是蒙蒙的，長嘆一口氣，日后她每日都要早起了。

　　清蘭已經(jīng)選了衣裳，配好首飾，清菊給她梳頭。

　　“別了，今日不想帶發(fā)冠，梳個簡單的就是。”姜晗看了眼那梳妝臺上放著的珍珠蓮花冠，她不想那么招搖。

　　清蘭馬上又從梳妝柜里，選了合適的首飾出來。

　　月白色的纏枝如意云紋宮裝，配兩對白玉福紋的簪子，再搭上一個珍珠排釵，看起來簡單卻又符合姜晗的清冷出塵的氣質(zhì)。

　　姜晗到的時候，宮中的嬪妃，除皇后跟沈惠妃，都已經(jīng)在坤寧殿的正殿里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