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開始
母貓睡過的那間客房,變成了裴小孩一個人的閨房。
南瓜大概能嗅到親娘留下的氣息,所以扯著嗓子叫。
裴小孩蜷縮成一團,默默的哭。
劉仁本和裴珠不知道該怎么勸她,他們看到裴小孩的鐲子,以為她喜歡首飾,于是買了四個同樣帶鈴鐺、綁著紅繩的銀鐲子,和一個掛著長命鎖的銀項圈送給她,比她以前的粗重許多。
手、腳、脖子都被套住的裴小孩,哭的更傷心了,但這傷心也沒有持續(xù)很久,也就兩天,第三天早上,南瓜大概也絕望了,懶懶的抬起腿,尿在它們曾停留過的地方。
裴小孩:“南瓜,你想挨打嘛?!”
它肯定是不想的,一聽見開門聲,它一下就鉆到了裴小孩懷里,手蹬腳刨的也不知是想藏到哪里。
“呦,這什么味兒呀?”做飯的余大娘,皺著眉,端飯進來。
裴小孩揉著紅腫的眼,淚汪汪的說:“我尿床了?!?p> “害,哭什么,尿床又不是什么大事?!庇啻竽镎f話干脆而洪亮。
但床要是貓尿的她還會這么說嘛?
裴小孩真的很好奇,因為據(jù)她所知,大人都愛聽假話,不過她不想背叛南瓜,所以她沒說。
余大娘也沒注意她到底尿沒尿,就把被子拆了,衣服混在里頭一并夾走。
裴珠關(guān)切的來問她:“你是不是一個人住害怕呀?你要是怕,娘親來陪你好嗎?”
大可不必,我們根本就不熟!
你不是我的親娘,也不是我的娘親,你只是我的干娘,干娘不算娘,我沒有娘,沒有師父,也沒有師太,我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只亂撒尿的貓。
裴小孩:“我喜歡一個人住?!?p> “行吧,”裴珠這兩天總被拒絕,她都快習慣了,“那你要是害怕,就來找干娘好嗎?”
“好?!?p> 裴小孩倒是想說不好,可自己還能找誰去?
她昨天親耳聽到,劉干爹說——“要不還是讓師太們把她帶回去吧,天天哭也不是回事兒啊?!?p> 裴干娘說:“得了吧,人都走了上哪兒找去,小孩重感情這是好事,你不愛聽把耳朵閉上?!?p> “我不是嫌煩……”
不是就怪了,裴小孩都嫌別人哭的煩人,師父她們走了,要是她們不要她,她就沒地兒可去了。
師父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走的時候才會說“以后要乖一點”?
裴小孩的心里滿是怨憤,怨天怨地,怨父怨母,甚至怨師父,她都說她愿意做尼姑了,她說了好多遍,可師父還是把她扔下了,不想要她,為什么要養(yǎng)她?
她爹娘不想要她,為什么要生她?
老天爺是耍她玩的吧?沒事下什么雨,祂有病啊!
裴小孩想大吼一頓,又不知道該對誰吼,她甚至埋怨自己為什么要養(yǎng)貓,她不養(yǎng)貓直接被砸死,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怨來怨去,也怨不到劉家人身上,可裴小孩對她們就是喜歡不起來,再怎么遮掩,抗拒感也很明顯。
裴珠也意識到,裴小孩跟她想要的乖小孩,可能不太一樣,但她依舊拿出了最大的耐性。
“一會兒吃了飯,娘親帶你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好不好?老憋在屋子里,人會憋壞的,娘親還給你做了條新裙子,你穿上肯定好看?!?p> 裴小孩哪都不想去,可她怕再被扔掉,只能點點頭。
裴珠將這當做,她開始接納自己的信號,興高采烈的幫她穿上新衣服。
裴小孩只有一層發(fā)茬的腦袋和這衣服不太搭,平平無奇的臉也在鮮亮顏色的襯托下,變得越發(fā)黯淡無光。
裴小孩看著銅鏡里怪異的自己,頭回覺得自己生的居然如此丑陋。
裴珠也覺得有點別扭,她好看,所以穿這樣鮮亮的顏色是錦上添花,但現(xiàn)在看來,她的孩子和她不太一樣。
裴小孩到底還是換回了她灰撲撲的僧衣。
裴珠怕她傷心,安慰道:“是娘親選的顏色不好,回頭娘親再重新給你做一套。”
裴小孩故作不在意的說:“沒事,我穿什么都行?!?p> 裴珠摸摸她有點扎手的腦袋:“娘親知道你乖,可能習慣了簡樸不在意這些,但是俗話說的好,人靠金裝,馬靠鞍,咱們穿的好一些,外面的人瞧了,就會敬咱們幾分,說什么做什么也會方便些?!?p> 這可都是裴珠的經(jīng)驗之談。
裴小孩從沒聽過這種話,似懂非懂的,只覺得復(fù)雜又麻煩。
裴珠帶著裴小孩出門,那些原來叫她小孩或小師傅的村民,態(tài)度突然變得怪怪的,揚著笑臉叫她小姐。
然后佝僂著背,搓著問裴珠,收不收水淹的麥子,他們可以賣的便宜點。
裴珠有些為難:“守義叔,您也知道,我家的田今年也遭了災(zāi),自家地里這些麥子都不知道怎么辦呢……”
被水淹的麥子是可以做酒,但發(fā)霉的可就沒人要了。
劉家常年收糧往外賣,心好是心好,可他們可不敢爛好心,萬一有誰摻了發(fā)霉的麥子進去,那不是毀了自家的生意嘛?
他們寧愿今年少掙點,也不樂意被坑。
守義叔嘆了口氣,沒做糾纏就走了,但有的人就不那么明事理了,好像別人有錢就該幫他一樣,撒潑耍賴的,裴珠遇上這樣的人也格外不客氣,八輩祖宗都想罵上一遍。
也真怪,她好聲好氣,他們那么兇,她一罵人,他們反倒老實了,生怕真把人得罪了。
裴珠說他們是:“欺軟怕硬?!?p> “小孩,你要是遇上這樣的人,可千萬不能慫,你一慫,他們就會往死里欺負你,就是扒層皮下來,也不會知足……”
裴珠拉著裴小孩一邊走一邊說。
她說的這些比念經(jīng)都麻煩,裴小孩恨不得兩只耳朵都聾了,這樣就一句也不必聽了。
裴珠說著村里的人和事兒,裴小孩心里想著如今空無一人的山上庵。
她要是被扔了,她就回哪兒去,她還記得從這兒去裴家鎮(zhèn)的路,她也記得從裴家鎮(zhèn)回庵的路,她還可以順路去幾個大方的施主家里化緣。
只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也不是尼姑了,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給。
她心里隱約有答案,可她不喜歡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