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fēng)托起殘破的落葉,吻過青澀的臉龐,在耳后縈繞又忽地消散。
諾亞將隨意搭攏在頭上的橢面黑色羊氈帽取下,露出他光澤的金色頭發(fā)。落葉對他青睞有加,紛紛掙落枝頭,雜亂地鋪在他前行的路上。
獨(dú)屬于東歐鄉(xiāng)下土地的氣息與隨處可見搖曳的野花構(gòu)成了這個世外桃源,恐怖的黑死病尚未在這片祥和的土地上肆虐,死神似乎已將這里遺忘。
當(dāng)諾亞的腳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就有一條無形的鐵鏈纏上了他的身體。
附著燙金印章的信在三個月之前寄到了諾亞的手中,在更久之前,由他那素未謀面的伯祖父在東邊的小郵亭前親手寄出。
伯祖父在信中提到了一座永不凋謝的玫瑰園,在烈火燎原后依舊存在的玫瑰園,他將在不久后死去,希望諾亞能夠替他繼續(xù)守著這座玫瑰園。
諾亞曾在臥病在床的爺爺口中聽過這個伯祖父,他在青年時離家,登上維京人的海盜船,從此了無音訊。
十多年后,爺爺交往的海上商人帶來了伯祖父的消息,他所在的維京隊伍早到了韃靼人的襲擊,一百多人只有寥寥幾人生還。
幸存的伯祖父帶著維京人的大量財富逃往了東歐。
諾亞并不打算長久地在這里生活,與伯祖父的希望不同的是,他這次來到這里不過是為了賣掉這片土地,這筆錢正好可以用來擴(kuò)建他的煤礦場。
地址比他想象中更加偏僻,是需要穿過樹林,淌過小溪才能到達(dá)的地方,這使諾亞不得不懷疑這片土地是否能夠賣出一個好價錢。
撥開最后一簇樹葉,陽光打在額頭上,近在眼前的是一條橫在鼻子前面的銹跡斑斑的鐵條。
隨后,諾亞向更前方看去,層層波浪的火海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燒。那是一望無際,層層疊疊,染紅了半邊天,每一朵都完全綻放的玫瑰園。
他從未見過如此讓人驚嘆的景色。
情不自禁之間,諾亞推開殘留著黃金薄層的高大銹腐門,門上積堆的黑灰落下飄進(jìn)了諾亞的眼睛與鼻腔。
“咳咳咳,”諾亞低頭用手帕清理黑灰:“這里難道沒有人打理過嗎?”
擦去混著黑灰的眼淚,眼睛勉強(qiáng)可以睜開,可是眼前的畫面讓他愣了半晌,反應(yīng)過來之后,諾亞又胡亂揩了兩下,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白底黑質(zhì)的圓柱尖塔城堡在火紅夕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黃紅落霞占據(jù)了大片天空,以及,將城堡圍繞在中心的一大片枯萎的玫瑰園。
諾亞幾乎是跑過鐵門,來到了這片花園,他抬手輕輕觸碰那枯萎花瓣的一角,頃刻之間,整朵花化作灰燼,消散在了風(fēng)中。
剛剛那綻放著的紅火玫瑰是幻覺嗎?這不可能,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諾亞站在原地冷靜下來說服了自己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看來他已經(jīng)被奔波的勞累沖昏了頭腦。
也是,玫瑰怎么可能會開在深秋。
“伯祖父之前真的住在這里嗎?”諾亞提著皮箱向城堡的方向走去。
在一個不起眼的路邊角落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土包。
伯祖父在信中提到過,他的尸首將會埋在玫瑰園中,無碑無木,成為玫瑰的重要養(yǎng)料。
諾亞只是低眸掃了一眼那里就徑自朝城堡走去,他已經(jīng)不指望這些枯萎的玫瑰能帶來什么實際價值。
什么永不凋謝的玫瑰園,徒有虛名。
威嚴(yán)城堡的大門開著一條虛縫,推開的時候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回蕩在整座城堡里面,不經(jīng)讓諾亞升起了一絲的敬畏。
鋪著暗紅絲綢的巨大階梯盤桓而上,沒有光亮的二樓仿佛一個無盡的黑洞,吞噬所有妄圖進(jìn)入的人們。
諾亞暫時對二樓沒有什么興趣,他摸索著就近找到了一個燭臺,上面其中一個孔位尚有一小截油蠟可以使用,劃下一根火柴點(diǎn)燃,照亮了右邊的長廊。
在外面觀察這棟建筑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城堡里面一定會有一個畫廊,如果運(yùn)氣不錯,或許會找到幾幅值得在拍賣場上一錘定音的佳作。
照亮廊口,漆黑的墻壁上映出畫框的輪廓,諾亞吹去畫上的灰塵,細(xì)膩的圖畫顯現(xiàn)眼前,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筆觸,寫實的風(fēng)格最大程度保留了時間曾經(jīng)走過的景象。
諾亞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看清其它畫作,他意識到,這些畫作加起來的價值將超過他的所有資產(chǎn)。
走了很深,他才在一眾風(fēng)景畫中看見了一幅有人物的畫,是一幅城堡主人的全家福。依稀可見一個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她的父親與母親站在兩側(cè),但奇怪的是,這幅畫從那三個人物的脖頸以上都被撕毀。
正當(dāng)諾亞感到可惜之時,他發(fā)現(xiàn)畫中右下角的地方有一個黑色身影伏在地上,那人黑布蒙頭,臉幾乎貼在地面,自然也看不清臉。
諾亞感覺這畫很奇怪,既然畫的是一家三口,又為何將這個仆人畫進(jìn)去。
不知不覺,諾亞已經(jīng)來到了這畫廊的盡頭,正面封閉的墻上掛著最后一幅畫,畫框比其他打上三倍不止。
諾亞舉起燭臺,只見一個華麗的裙擺活靈活現(xiàn),散發(fā)光澤,像是畫家才完成的作品一般嶄新。
諾亞退后兩步,想要將它盡收眼底,在他看清的那一刻,所有的雜音全都消散,他幾乎停住了呼吸。他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他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畫中的少女所吸引。
珍貴的珠寶在她身上黯然失色,攝人心魄的臉龐雕琢了一雙黃金眸,這位金發(fā)美人讓諾亞完全忘記了自己,燭臺從他手里脫落,他流著淚,跪下去親吻少女的手背。
他的眼神變得迷離空洞,嘴里不住地呢喃:“讓我留下您的身邊吧…讓我留在您的身邊吧…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您,永遠(yuǎn)不會……”
無形的鐵鏈在這一刻緊緊收縮,將諾亞的靈魂嵌入了這片土地。
薄紗似的月光籠罩著這片土地,玫瑰重新像火一樣綻放,貪婪地汲取土地里新的養(yǎng)分,這里是永不凋謝的玫瑰園。
在歐洲大陸上,曾出現(xiàn)一群害怕陽光,需要血液維持生命的人,由于人類對血的恐懼與崇拜,他們將這類人稱為吸血鬼。
但后世的人證實那些人只是得了普林病,一種血紅素合成酶缺乏導(dǎo)致的罕見病,讓患者無法接觸陽光,依靠輸送他人血液為生。
有了這一映證,有關(guān)吸血鬼的民間流言不攻自破。
就連吸血鬼傳說的起源地東歐也用黑死病解釋了有關(guān)吸血鬼的奇異現(xiàn)象,但仍有一部分老斯拉夫人依舊堅信吸血鬼的存在。
他們警告世人,不要直視高貴吸血鬼的眼睛,畫像也不行,否則,你將會失去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