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白爺

　　空氣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

　　微風(fēng)拂起奶奶的白發(fā)，她眼角通紅怒視著我，沒有半點溫情。

　　當(dāng)初為了大伯能夠出人頭地，奶奶暗地里幫助大伯和大伯母借走原本屬于我家的運勢。

　　在陶東峰和我爸間，她是偏心的，這種偏心延續(xù)到了我和陶云莉這一代。

　　心臟一陣抽痛，我臉上的肌肉微微緊繃。

　　片刻，我啞著嗓子低吼出聲：“我沒錯！我不跪！”

　　“不跪是吧？”

　　奶奶氣得發(fā)抖，她用沾了泥土的指甲戳著我的太陽穴，一下一下用力地點著，表情兇狠。

　　“當(dāng)初我就該把你這小畜生丟河里淹死，免得長大害死我的乖乖孫女！”

　　“難道我爸不是你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孫女？”

　　太陽穴傳來一陣陣刺痛，我崩潰哭道：“陶云莉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

　　我指著地上陶云莉的尸體道：“昨晚如果不是她帶著人來祠堂抓我，把我丟到廣場上，她會死？”

　　村里人平日里就喜歡看熱鬧，論別人家的是非。

　　我話音剛落，四周便有看客竊竊私語。

　　“祠堂偏僻，若這丫頭被關(guān)在祠堂里，不一定會被活尸找到，活下去的幾率也能大些。但若是在這廣場，根本不可能有活路?！?p>　　“雖說死者為大，但我看這陶云莉也不是好鳥。”

　　“可不是？我記得好多年前，陶云莉故意把陶安染推到河里面去，要不是李大哥和李嫂子路過，救下了人，陶安染早就淹死了。”

　　“這事我記得，你猜后來怎么著？他家老太太非說兩個孩子玩玩而已，還怪陶安染自己不注意安全?！?p>　　“你別看老太太平日里摳摳搜搜的，連給陶安染買件衣服的錢都沒有，可我親眼看見，老太太私下里悄悄塞錢給陶云莉和陶云壯。”

　　“那陶安染就是個包子，自己給人家摘果子賺來的錢，十塊八塊地攢起來，全部給老太太了，結(jié)果老太太背著她，轉(zhuǎn)手就送人?！?p>　　“你們知道這么多事，可為什么不說呢？”

　　“你懂什么？陶安染就是個克死父母的克星，幫克星可是要折壽的，再說了，是陶安染自己蠢，這怪得了誰？”

　　.......

　　他們說的只是冰山一角。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自我催眠。

　　我告訴自己，至少我能比孤兒院的孩子好一些，我是有奶奶的人。

　　如今我才醒悟，所謂的親人，不過是我的自我感動，實際上我過得遠(yuǎn)不如孤兒院的孤兒。

　　我聽著四周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我真蠢，蠢到相信你會對我好，把我當(dāng)親人?！?p>　　“奶，在你心里我算什么？幫你種地喂雞挖野參的畜生么？”

　　剛學(xué)會走路時，其他同齡人被爸媽爺奶抱著寵著，我卻邁著蹣跚的步伐開始喂雞。

　　能走穩(wěn)路以后，我又開始割豬草、種地。

　　再大一點，奶奶得了風(fēng)濕，我也理所當(dāng)然地包攬了家中所有農(nóng)活。

　　隔壁李叔和李嬸夸我懂事。

　　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其中緣由：我是沒爹沒媽的孩子，是人人喊打的克星。

　　我只有不停討好奶奶，才可能從奶奶那里換來一點點溫情。

　　我吸了吸鼻子：“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當(dāng)這陶家人了?！?p>　　“看來我真該好好教訓(xùn)你一頓！”

　　奶奶面露猙獰，揚起拐杖就朝我打來。

　　“嘭——”

　　一聲悶響，脊背上的傷口裂開。

　　背心處，被洗得發(fā)白的校服上，隱隱有紅色血液浸出。

　　身后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我死死咬著牙齒，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也絕不下跪。

　　眼見奶奶再次舉起拐杖，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

　　“住手.......”

　　人群里傳出輕呼聲：“白爺出門了？”

　　“真是白爺！”

　　“快快快，給白爺讓出一條路來。”

　　人群中讓出一條道路。

　　一個白發(fā)蒼蒼，穿著藍(lán)色中山裝，黑褲子，藍(lán)色千層底布鞋的老人出現(xiàn)在我視野里。

　　老人雖然須發(fā)盡白，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皺紋，真應(yīng)了傳說中鶴發(fā)童顏的說法。

　　他步履穩(wěn)重地朝著廣場中心走來，身旁還跟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

　　村長見到白爺來了，連忙上前，低聲道：“白爺，您怎么來了？”

　　白爺瞥了眼我，冷哼一聲，沒好氣道：“我再不來，好好的女娃就要被你們霍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