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多少,隨你開。”
周時予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近乎縱容的篤定,仿佛金山銀山都任她予取予求。
穆南嘉挑了挑眉,對他這“財大氣粗”的表態(tài)似乎并不意外。
她松開攥著他衣襟的手,順勢還嫌棄般地在他筆挺的軍裝上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自然得仿佛在撣掉一粒塵埃。
“哦,”
她拖長了調(diào)子,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狡黠,
“現(xiàn)在嘛……一時半會兒想不起要加什么碼。不如……日后再算?”
她故意在“日后”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留下無限遐想的空間。
“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干脆,
“我現(xiàn)在要回夏家莊一趟。三日后,”
她抬眸,直視周時予深邃的眼睛,
“你直接來夏家莊接我?!?p> 回夏家莊?周時予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閃。
那個偏僻的小村莊……他心中瞬間掠過無數(shù)念頭,面上卻依舊平靜:
“可以。需要我現(xiàn)在送你一趟嗎?”
他問得理所當(dāng)然。
穆南嘉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那雙漂亮的眸子瞬間瞪圓了,帶著毫不掩飾的、近乎炸毛的荒謬感:
“不是,你說呢?!”
她纖纖玉指差點戳到周時予高挺的鼻梁上,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你不送我回去,我怎么回?靠兩條腿走回去嗎?還是說……”
她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紅唇勾起一個極其挑釁的弧度,
“少帥覺得我長翅膀了,能自己飛回去不成?!”
她這副氣鼓鼓又理直氣壯的模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驕傲小貓,瞬間沖淡了剛才談判時的精明算計,只剩下鮮活生動的……可愛。
周時予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炸毛”懟得一時語塞:
“……”
他看著她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那雙瞪圓的眼眸里跳躍著生動的火焰,與記憶中那輪永遠(yuǎn)清冷、遙不可及、悲憫俯瞰眾生的明月形象,產(chǎn)生了巨大的、讓他心臟都為之悸動的反差。
他的殿下……不再是高懸于頂、不染塵埃的明月后,竟……這般可愛。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瞬間燎原,燒得他心頭發(fā)燙,一股強(qiáng)烈的、近乎本能的沖動涌上心頭——
想把她藏起來。藏到一個只有他知道的地方,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現(xiàn)在這副生動鮮活、狡黠又帶點小脾氣的模樣。不讓這塵世的污濁和算計再沾染她分毫。
不行!不可以!
另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同警鐘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不,她不會喜歡的。她不是需要被豢養(yǎng)的金絲雀,她是注定要翱翔九天的鳳。禁錮她,只會讓她憎惡,讓她……再次遠(yuǎn)離。
這股強(qiáng)烈的占有欲與理智的警告在他心中激烈交鋒,讓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幽深難測,翻涌著復(fù)雜難言的情緒。
他強(qiáng)行壓下那危險的念頭,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暗?。?p> “……是我疏忽了。車已備好,就在門外?!?p> 他側(cè)身讓開門口,做了個“請”的手勢,姿態(tài)恢復(fù)了一貫的從容,只是那深邃的眼底,還殘留著未褪盡的波瀾。
穆南嘉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總覺得這男人剛才一瞬間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像蟄伏的猛獸看到了心儀的獵物。
不過她現(xiàn)在歸心似箭,也懶得深究,輕哼一聲,率先走了出去。
門外果然停著一輛低調(diào)卻難掩奢華的黑色轎車。
周時予親自為她拉開車門。
穆南嘉毫不客氣地坐了進(jìn)去。周時予隨后也坐到了她身旁。
車廂內(nèi)空間寬敞,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卻因空間而顯得有些……微妙。
陌生的、熟悉的、皮革混合著淡淡雪松的氣息縈繞在鼻尖。
穆南嘉刻意將頭轉(zhuǎn)向窗外,看著飛速倒退的街景,試圖忽略身旁存在感極強(qiáng)的男人。
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城區(qū),道路漸漸變得不那么平坦。
一個顛簸,穆南嘉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旁邊歪了一下,肩膀輕輕撞上了周時予的手臂。
那觸感溫?zé)岫鴪詫崱?p> 穆南嘉像被燙到般迅速坐直,目不斜視。
周時予卻仿佛毫無所覺,只是在她撞過來的瞬間,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隨即又放松下來。
他微微側(cè)目,看著她故作鎮(zhèn)定的側(cè)臉,陽光透過車窗在她長而密的睫毛上跳躍,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可愛。
這個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他強(qiáng)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前方,只是那緊抿的唇角,似乎柔和了極其細(xì)微的弧度。
一路無話。
只有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和車廂內(nèi)某種無聲的、卻異常清晰的張力在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緩緩駛?cè)胂募仪f的地界。
熟悉的田野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穆南嘉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象,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了一些,連日來的疲憊和緊繃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她竟在車子輕微的搖晃中,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她的小腦袋先是無意識地隨著顛簸一點一點,最終,在又一個稍大的顛簸后,輕輕地、毫無防備地……靠在了周時予的肩上。
周時予的身體瞬間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垂眸看向肩頭。
女子恬靜的睡顏近在咫尺。
長睫如蝶翼般覆蓋著眼瞼,在白皙的肌膚上投下柔和的陰影。
紅唇微微嘟著,褪去了清醒時的所有鋒芒和算計,只剩下毫無防備的柔軟與純凈。
幾縷烏黑的發(fā)絲滑落在她頰邊,隨著她清淺的呼吸微微拂動。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周時予的呼吸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肩上這朵沉睡的、沾染了紅塵卻依舊純凈的花。
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情緒——
有失而復(fù)得的珍視,有想要觸碰卻不敢的克制,有想要將她永遠(yuǎn)禁錮在身邊的瘋狂念頭,最終都化為一片深沉如海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溫柔。
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指尖動了動,想要拂開她頰邊的發(fā)絲,卻在即將觸碰到那細(xì)膩肌膚的瞬間,硬生生停住,蜷縮成拳。
就這樣吧。
就這樣,短暫地?fù)碛羞@份寧靜的靠近。
不去驚擾,不去占有。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身體保持著絕對的靜止,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巒,只為守護(hù)肩上那一朵沉睡的、不知歸期的云。
車子最終在夏家莊村口停下。
夕陽的余暉將田野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
周時予輕輕動了動有些發(fā)麻的肩膀,聲音放得極輕,如同耳語:
“穆姑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