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一點意思也沒有?!?p> 硬蹭了半天也沒能弄干凈石臺,姚立婷頓覺無聊,抬腿掃落失去神智的罪修。她轉(zhuǎn)身,伸手覆在石碑,注入靈力,本想著能拿到什么好東西,結(jié)果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等她站穩(wěn)身形,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片陌生空間。
“什么情況?”姚立婷茫然四顧,她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師媎們呢?小師妹呢?
她并沒有害怕,眼前這片空間雖然陌生,卻并不讓人覺得太陰森。頭頂上、腳底下、身體四周,或者說整個空間,都是一片星空。有些方向能看到五彩斑斕的星云,甚至還有超新星爆發(fā)留下的景象。
看起來就像小師妹使用“披星戴月”的樣子。
耳邊忽然傳來“哧”的一聲,姚立婷嚇了一跳,扭頭看見一小團光芒在前方跳動——嚴格來說,那團光芒形態(tài)上更接近火焰,只不過姚立婷從未見過如此……潔白的火焰。
難道說,這就是她獲取神秘傳承需要經(jīng)歷的考驗?
本來因為失去同門師媎妹蹤跡而興致缺缺的姚立婷立刻打起精神,她不知道走過去會發(fā)生什么,但一動不動顯然什么也不會發(fā)生。眼前這團……純白之焰,嗯,姑且稱之為純白之焰吧,或許可以成為改變眼下情形的關(guān)鍵。
一步、兩步、三步……姚立婷提高警惕,邁出的步子雖然緩慢,卻足夠謹慎,時刻準備應(yīng)付途中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
星空依舊寧靜,未曾因為步子落下掀起半分波瀾。
直到姚立婷走到距離純白之焰只剩一步之遙,這片神秘空間也沒有任何動靜。然而,就算她修為再低,走到這里也察覺到問題所在。
與其說這團純白之焰是指引她走向下一步的關(guān)鍵,倒不如說……是純白之焰在壓制空間里其它一切不祥。
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姚立婷一雙黑眼珠變得亮晶晶,純白之焰好威風啊,她想要!
……好吧,中二病晚期患者是這樣的。
以防萬一,少年又在原地等待了一小會兒,確定不與純白之焰接觸就無法進行下一步,這才伸手觸碰那團火焰形狀的白光。
手與白光相接觸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吸扯力從中傳來,姚立婷一時不察,被扯得一個趔趄,向前撲了好幾步,才免于摔個大馬趴的境地!
不,不是純白之焰在吸扯姚立婷,而是一只手從純白之焰伸出,強行把姚立婷拉到現(xiàn)在的地方。
她定睛一看,下意識大叫一聲:“小師妹!你怎么在這里!”
再看一眼,又覺得小師妹現(xiàn)在看起來有幾分陌生。
不論怎么梳都壓不平的亂發(fā)、月經(jīng)血一樣暗紅的圍巾、湖水般平靜的死魚眼,這些都是屬于小師妹的特征。
陌生感的源頭,一個是莫名其妙的仰視角度,姚立婷明明記得自己和小師妹身高相差無幾,理應(yīng)平視才對,怎么到這里成了仰視角度?
另一處違和感就在于,小師妹身上的衣服。不是古樸而舒適的飛月派練功服,而是一身厚實的現(xiàn)代冬裝。
就連抓住姚立婷的那只手,也透著一股冬季特有的冰涼氣息,仔細看手指尖還有些發(fā)紅。
“是我。”
眼前那人將圍巾稍微往下扯了扯,露出下半張臉,聲音比起修仙界更顯成熟,但依舊是那個味兒——
“還真的是你啊小師妹!”姚立婷歡呼一聲,就要撲過去抱住付滄釗。后者面對姚立婷突如其來的熱情顯得手足無措,但還是穩(wěn)穩(wěn)接住飛撲過來的少年軀體。
她身上衣服都是冷的,還隱隱有種潮濕的感覺,大概剛剛淋過一場毛毛雨?
“我來的時候,大街上下著雨夾雪?!?p> 比修仙界小師妹更成熟更低沉的女聲傳來,姚立婷從對方懷里抬起頭,正對上那雙死魚眼。
記得大師媎什么時候提過,小師妹怕冷。
付滄釗對她說:“在這里,我們會恢復穿越前的姿態(tài)。”
“呃,什么?”姚立婷大腦短路,反應(yīng)了半天才似有所感,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情況。
很好,是夏季空調(diào)服。
身材比起在修仙界,也變得矮小幾分,現(xiàn)在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如果沒有付滄釗提醒,她都快忘記自己穿越前一刻在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連抄帶改,好不容易在報到前一天晚上十點左右趕完最后一份作業(yè),出于犒勞自己的心態(tài),拿起手機玩了兩下,順著大數(shù)據(jù)推送,不由自主翻起了減肥秘笈……
那時候她似乎還在為自己規(guī)劃減肥營養(yǎng)餐?忘了,反正現(xiàn)在的姚立婷一點也不想減肥,甚至希望自己身上多長些肉。
話說回來,小師妹穿越前就好高啊!姚立婷本來就有一米六,看付滄釗的時候都要抬著點頭才能對上視線,有點像看班里高個子男生的視角,所以小師妹穿越前就有一米八了吧!
仔細想想,對方穿越前年齡可能還比自己大,姚立婷下意識松開懷抱,不自覺往后退了兩步,訕笑著沖付滄釗擺擺手。
付滄釗看起來有點茫然,歪了歪頭,同樣朝姚立婷擺擺手。
她們還有好多事要做。
這時候,付滄釗身邊接連出現(xiàn)好幾團純白之焰,她挨個上去拉人出來,姚立婷心中默數(shù),飛月派進入秘境的人都齊了。
她看到身穿現(xiàn)代裝束的姞梁枍,和她身邊稍顯緊張的瘦小成年女性。
視線最后鎖定在一位戴著方框眼鏡的女性身上。
她混在一眾飛月派修士當中顯得格外矮小,事實上比姚立婷還高上一小截。身上穿著寬松柔軟的居家睡衣,端莊的站姿與垂順的長發(fā)盡顯書卷氣。
這股令學生敬重又害怕的氣質(zhì),姚立婷再熟悉不過了——穿越前的大師媎,職業(yè)是教師。只要人站在那里,姚立婷就忍不住想起暑假作業(yè)里那些抄答案的部分,生怕被人一眼看穿。
絕對是班主任吧!
付滄釗身處眾人圍成的圓圈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既熱鬧,又孤獨。
“人都拉過來了?”
正當姚立婷思考要不要靠近一些的時候,身后響起陌生的聲音。沉穩(wěn)、干練,令人安心的女聲。
首先做出回應(yīng)的不是付滄釗,而是剛被拉進來的妘娥:“師媎,真的是你嗎?”
“嗯……怎么不是呢?”從空間深處,一壯碩一修長兩道身影大步流星并肩而行。
其中一人身穿飛月派練功服,只是手上戴著特制拳套,腰帶漆黑,不同于尋常娣子的淺藍,尾端繡著兩個金色大字:媻凌。
她笑容爽朗,舉手投足間透露出幾分高手風范。
另一人身著黑衣,為了不耽誤行動,袖口特意收緊,腰間掛了一排小包,看起來很像妘姮用來攜帶符箓的裝備。
相比身旁那人的爽朗,她就顯得更加沉穩(wěn),不過眉宇間壓不住的英氣依舊在告訴眾人,她就好比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只是此刻收斂了身上的殺伐之氣而已。
見到這兩人,妘娥更是難掩激動之色,快步上前迎接:“媻凌師媎、朔月仙尊……”
她踟躕許久,也未能找出合適的措辭招呼二人,只得微微躬身道:“妘娥幸不辱命?!?p> “朔月仙尊!”
“媻凌前輩!”
其余幾人也都慢慢記起了眼前兩人的身份——弦月峰過去的首席親傳娣子妘媻凌,和朔月峰過去的峰主嬴朔月。
再心大的人至此也察覺到了異常之處。
如果沒有來到這片空間,她們根本不會想起飛月派曾有過這樣兩號人物!
妘媻凌是飛月派天分最好、修煉也最刻苦的體修娣子,在淡出眾人記憶之前便已抵達化神境。
嬴朔月名頭更大,二十歲便成為朔月仙尊,還是符修當中極為特殊的無筆流——也就是說,她制作符箓從來不用符筆。
“朔月之體”這個詞,最初就用來形容嬴朔月在制符方面的天賦,天生強橫無匹的精神力令她在符箓方面從未遭遇過阻礙。
可如今她手里正把玩著一支形狀奇特的筆,和之前姞梁枍展示過的無墨筆有七八分相似。
嬴朔月大手一揮,那支筆便在空中劃過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穩(wěn)穩(wěn)落入付滄釗手中:“你要的東西?!?p> 付滄釗接住無墨筆,學著嬴朔月的樣子也想擺弄兩下,結(jié)果手指頭不聽使喚,險些把東西弄掉,這才作罷。
我看你怎么跑!
墨色死魚眼深處略微發(fā)狠,握住無墨筆的手下意識用力,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力道加大而發(fā)白。
此事因她而起。
是她俯身撿起這支奇怪的無墨筆,使得這支筆主動逃逸到修仙界,撕開了本該完整無缺的世界法則,導致穿越者快速增多,擾亂了修仙界維持千萬年的安寧。
而在穿越者當中,有一位特別突出,便是朔月峰當代峰主——秦玉。
牠并非真的強大,據(jù)嬴朔月所說,牠穿越時攜帶了一項固有技能——偷竊。本來不是什么太強的技能,但是因為無墨筆撕開了許多法則裂縫,秦玉的“偷竊”技能異常增強,自從進入浮澤秘境,就從只能偷走小物件迅速發(fā)展到了可以偷走身份甚至她人整個人生的程度。
三十年前浮澤秘境上一次開啟,嬴朔月和妘媻凌遇上了牠。聽說飛月派是一個強大的綜合門派,牠便對門派出動的兩位強者動了異心。
尤其在見識兩人強橫實力之后,牠更是堅定了排除威脅的想法,先偷走妘媻凌親傳娣子的身份,又偷走嬴朔月朔月仙尊之名!
兩人可不是泛泛之輩,被“偷竊”后迅速作出反應(yīng),正巧遇上安安靜靜待在中央位置的無墨筆,索性將計就計,聯(lián)手封鎖無墨筆令其無處可逃,并囑托隨行的妘娥保守秘密不要聲張,靜候秘境下一次開啟,二人自會找出解決方法。
浮澤秘境“中央”位置的巨大光球,便是二人解決無墨筆問題的杰作。
只是“偷竊”帶來的影響,似乎遠超二人預料。所有人都遺忘了她們,只記得修仙界憑空出現(xiàn)一位罪脈仙尊——秦玉。
得知這一信息,飛月派眾人加上姞梁枍和付清遠,大多以妘媻凌為中心圍成一個小圈,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等秘境關(guān)閉,直接殺回門派,幫朔月仙尊和媻凌師媎奪回身份!
付滄釗死死盯著手里刻著“零”字的無墨筆,在旁人看來那叫目光呆滯。姒元媿充分發(fā)揮教師特長,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小師妹?小師妹?”
“啊!沒什么……”付滄釗被面前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得一個激靈,飛快將無墨筆塞入冬裝口袋,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親眼目睹這一幕,姚立婷不禁掩嘴偷笑:領(lǐng)教吧,班主任的威力!
“臟東西不能亂拿。”
“地上撿的東西不干凈。”
“做人要懂得拾金不昧。”
……
經(jīng)過姒元媿一番說教,平日里在朔月峰天不怕地不怕心情不好就炸你山頭的付滄釗終于受到制裁,毛茸茸的暗藍色腦袋瓜埋進前者頸窩,亂糟糟的頭發(fā)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相比之下,姒元媿就顯得游刃有余,臉上掛著班主任特有的溫和笑容,還時不時拍拍付滄釗后背安慰兩句。
被罵哭了呢,小師妹。姚立婷憋笑憋到肚子疼。
你班主任永遠是你班主任!
方才還覺得自己格格不入,這下發(fā)現(xiàn)有人比自己更凄慘,姚立婷的壞心情一掃而空。
正當她幸災樂禍時,有人戳了戳她手肘:“這種情況你熟嗎?”
“熟??!呃……”姚立婷隨口答道,而后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跟自己講悄悄話的人竟然是朔月仙尊!
“熟的話趕緊去撈人,有些人不能隨便掉眼淚。”嬴朔月神秘兮兮地說,臉上表情卻不見半分緊張,估計抱著和姚立婷一樣的心態(tài)。
“……?”姚立婷有點懵,難不成小師妹是鮫人?
不過她還是選擇相信朔月仙尊,大姥這么說一定有大姥的道理!
“好啦,你五師媎來了,一起去玩吧?!辨υ獘嵡埔娨α㈡眠^來撈人,當即會意,揉了揉付滄釗的腦袋,一把推開還想黏在師媎身上的人。
付滄釗悶悶地點點頭。
死魚眼里水光泛濫,就像干涸多年的湖底突然迎來為時數(shù)日的瓢潑大雨,湖水滿溢而出。眼眶和鼻頭泛紅,臉上寫滿了不情愿。
她剛在姚立婷近乎瘋狂的拉扯下往遠處走了兩步,忽然聽見姒元媿驚呼一聲,毫不猶豫返回去查看情況。
嬴朔月在不遠處看著正在發(fā)生的事情,嘴角抽動兩下。
有些人不能隨便掉眼淚,這話可不是說著玩玩的。
就在剛才,“班主任”姒元媿身邊白光一閃,憑空多出來另一個“修士”姒元媿!
兩人一高一矮,一短發(fā)一長發(fā),此刻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哎……”嬴朔月扶額嘆息,“母神的眼淚,傳言一滴就可以治愈一切傷痛,這下直接能量溢出……”
溢出來的能量為“姒元媿”塑造了嶄新的身體。
戴圓框眼鏡的“姒元媿”忽然說道:“穿越之前我叫白樂樂來著,你們不介意的話,叫我白老師就行?!?p> 修士姒元媿皺眉搖頭:“重新取一個名字吧?!?p> 白樂樂一愣。
如果姒元媿不說,她不會想起來母父為她取名時,說著希望她健康快樂。多年以后抱上弟弟,取名白松松,可是希望弟弟長成松樹一樣堅韌挺拔的棟梁之材呢。
憑什么她就不是白松松?
憑什么她就不能成為松樹?
她穿越修仙界,成為“姒元媿”,擁有了和姒元媿相近的思維,終于意識到母父對她和對弟弟的待遇差距。
如果沒有別人點醒,她或許還要在母父愛的謊言下繼續(xù)沉淪。
“小師妹意下如何?”白樂樂感到一陣疲倦襲卷心頭,那一刻她真希望自己不會思考。
遂決定將問題拋給付滄釗。
“誒?我嗎?”付滄釗還在悶頭整理情緒,突然被這么說,同樣陷入茫然。
松,松柏,既然有個弟弟名叫松,那她就叫柏嘛。
能與“松”分庭抗禮的“柏”。
“我尋思能行?!辟吩驴鞓房磻颍瘣瀽灢粯返母稖驷撠Q起大拇指。
至此,白樂樂改名姒柏,順理成章融入飛月派。原來的姒元媿見她如此上道,因為身體虧空而惱怒的心情立刻轉(zhuǎn)晴,興沖沖地為姒柏安排起煉體計劃。
姚立婷在旁邊聽得入神,之前她很少用功,都沒怎么注意過鍛煉身體的技巧,如今一聽劍修姒元媿講解,許多使劍招弄不明白的地方茅塞頓開。
付滄釗看著其她人都開始為以后作規(guī)劃,越發(fā)感到自己無法融入,她想就此離開,轉(zhuǎn)身差點撞上嬴朔月。
這位朔月仙尊似乎很了解她,同樣遠離人群,默默地看著同門修士。
“沒記錯的話,你穿越過來,占用了我后代的身體?!绷季茫吩麻L出口氣,悠悠說道。
“可能吧。”付滄釗輕聲回答。
“我以為她會死?!辟吩吕^續(xù)說道,“生下她沒多久,家里就讓我扔掉那孩子,我實在舍不得,就帶著她跑,跑到深山老林……有些事記不太清。上一任朔月仙尊只撿到了我,沒見著孩子,我以為她讓哪只野獸給吃了。”
付滄釗沒有回應(yīng),她靜靜地聽嬴朔月講起以前的故事:“我生女兒那年才十八歲,加入飛月派之后,為了彌補身體上的差距拼了命地修煉。我要吃很多補品,買不起符筆,就想能不能直接用精神力烙印……”
說這么多,她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希望付滄釗不要愧疚。對她來說,能見到自己的血脈還在人間好好活著,堪稱意外之喜。
母神至情至性,嬴朔月希望付滄釗將每一種情緒用在正確的地方。
慈悲為懷,接納天下女兒。
怒發(fā)沖冠,懲戒丑惡罪脈。
何建安
日??ㄎ?。 后幾章殺回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