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
蕭槿離等人在府衙待了兩天,每日都是一樣的枯燥乏味,其實以前他過得也是這樣的日子,但經(jīng)歷過遂心稱意的生活,哪還會想回到從前。
于是他帶著云驍,換上常服,又在靈州城逛了許多家賣珍寶古玩的店。
工匠的巧思以及工藝的巧妙。
一路逛下來,蕭槿離確實看中了幾件珍寶,便都買了下來,云驍看著癟了大半的錢包,輕輕“嘖”了一聲。
原來皇上也愛買東西,幸虧在靈州只待幾天,不然說不定皇上要搬回去多少東西。
在云驍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蕭槿離已經(jīng)又進了一家首飾店,目光流連在在柜臺上那些含笑花樣式的首飾中,只是都不太滿意。
他總覺得缺了些什么,有的材質(zhì)不夠好,有的工藝不夠卓絕。
“客官喜歡這個手鐲嗎?”一位神態(tài)溫柔的女子仔細打量了他兩眼,見他衣著富貴,便溫聲笑道:“兩千兩,本店概不講價?!?p> 那鐲子通體是溫潤濃郁的青色,與尋常手鐲不同的是,它并未做成普通的圓條,而是做了雕刻。
手鐲本身雕成了一條盤著的青龍,一朵連著一朵的含笑花點綴其上。
這種稀奇古怪的做法,放在這塊極品翡翠上,屬實讓人疑惑,畢竟翡翠手鐲越是規(guī)整,越能賣出價錢。
這樣的做法,已經(jīng)折損了它本身的價格,兩千兩,屬實是貴了些。
但他著實喜歡。
“我要了。”蕭槿離眼神一轉(zhuǎn),朝后面道:“云驍?!?p> 一聽到他說要買,那個女子,也就是首飾店的服務(wù)員頓時喜笑顏開,堆笑著道:“您真有眼光,這鐲子好多人都喜歡呢,只是不像您這樣闊綽?!?p> 這是他們賣東西的人的統(tǒng)一話術(shù)嗎?這兩日他已聽了許多遍了,蕭槿離這樣想著。
云驍打開錢袋,看了兩眼,便回道:“公子,沒帶這么多現(xiàn)錢?!?p> “回去取?!笔掗入x并不在意,等一會兒罷了,他又不是等不起。
“是?!痹乞攽?yīng)下,拱手行了一禮,便轉(zhuǎn)身走了。
那女子帶著笑,又推薦給他其他東西:“客官,您再看看這些?都是上好的?!?p> 一炷香的時間后,云驍還沒回來,反倒是從門口進來一對主仆:一個家丁引著一個年輕公子直奔他這邊的位置而來。
“少爺,這就是先前王小姐看中的那只鐲子?!奔叶〉搅斯衽_前,指著那只青色含笑花翡翠手鐲道。
趙小明,也就是家丁口中的少爺,他只掃了一眼,便向那侍者道:“本少爺要了?!?p> “這……”服務(wù)員為難道:“趙少爺,那只鐲子已經(jīng)賣出去了,您要不要看看別的?”
“賣出去了?這不是還在這兒嗎?”趙小明皺著眉,不滿道:“你可別騙本少爺。”
“趙少爺,要是能賣,我們怎么會不掙銀子呢?實在是已經(jīng)被這位公子買了,他的仆人去取銀子,馬上就回來了?!?p> 這服務(wù)員做了這么多年的店員,和無數(shù)權(quán)貴富商打過交道,自然深諳為人處世之道,八面玲瓏,世故圓滑。
這兩方她都得罪不起,她不敢也不能去管這件事,不如就讓他們自己解決。
反正該給的信息她已經(jīng)給了,能不能拿到,就看這位趙少爺?shù)谋臼铝恕?p> 果不出她所料,趙小明一聽說還沒付銀子,就來了勁,他上前兩步,湊到蕭槿離身前,微微一笑,低聲說道:“這位大叔,看您穿衣打扮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反正你也還沒付錢,不如就賣我一個臉面,讓給我如何?”
“我若是不想讓呢?”蕭槿離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手上的扳指,神色淡淡。
“這鐲子我心上人喜歡,我是要買了送給她的,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位兄臺便成全了我吧?”
趙小明倒也不惱,他素來是先軟后硬,給誰都留了三分體面,若是有人不給他面子,他才會動硬的。
“誰不是呢?”蕭槿離半倚在柜臺上,慵懶隨意。
趙小明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祁栩的意思是,他也是買給心上人的,趙小明頓時黑了臉:“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哪就有這么巧了,就算這么巧,這人什么語氣啊?整個靈州城誰不給他趙小明幾分面子?
蕭槿離沒理他。
趙小明咬了咬牙,壓下怒氣,冷冷地看著蕭槿離,“我給你三倍的銀子,讓給我。”
“五倍!”
“十倍!”
蕭槿離站直了身子,眉梢輕挑,俊美的容顏隱隱透露出威嚴。
“就算是十倍,我也不讓?!?p> “你別給臉不要臉,老不死的!”趙小明頓時黑了臉,氣得半死,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人。
這時候,云驍終于姍姍來遲。
他匆匆走近,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愣了愣,然后立馬站在蕭槿離身側(cè),緊緊盯著趙小明主仆,警惕萬分。
“付錢,拿上,我們走?!笔掗入x言辭簡短地吩咐云驍。
“是?!?p> 云驍取出銀子,剛要付錢,就被趙小明的家丁攔下。
云驍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此情此景,他倒也猜出了幾分,于是冷下臉,喝道:“給我讓開!”
家丁一時被鎮(zhèn)住,呆愣愣地瞪著一雙眼睛。
云驍將銀子塞到服務(wù)員手里,冷聲道:“包起來?!?p> 服務(wù)員不敢不從,立馬取出鐲子包了起來,她盡量低著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他們再注意到她。
趙小明冷笑連連:“我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既然如此,就怪我不客氣!”
他說著,叫來外面的家丁護院,一共十五人。
趙小明指著蕭槿離道:“給他點教訓(xùn),叫他知道,這靈州城,就沒有我趙小明得不到的東西!”
云驍見狀,也拔出隨身佩劍,嚴陣以待。
但隨即,他握著劍的手腕卻被人從右后方握住,云驍一驚,連忙扭頭看去,卻是一個熟人。
“柳姑娘?”
如煙朝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不必凡事都用武力,還是可以好好談的?!?p> “這怎么談?”云驍不解。
如煙轉(zhuǎn)向趙小明,笑容明媚,朗聲道:“趙少爺,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這個節(jié)骨眼上,何必多事呢?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各退一步,也不傷和氣?!?p> 但此時的趙小明正在氣頭上,哪會聽她的話?
趙小明冷笑一聲,諷刺道:“你的面子?你有什么面子?你不過就是一個給我們家運貨的,敬你一句林鏢頭,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碟子菜???”
如煙的笑僵在了臉上,她氣得也抽出了佩劍,罵道:“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姑奶奶好聲好氣勸你,你還敢出言不遜,我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
說罷,如煙徑直沖了上去,和家丁們扭打在一團。
云驍大為震驚,不是來勸架的嗎?怎么自己先上了?
靈州城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嗎?
那服務(wù)員頓時急了,連忙喊道:“你們要打上外面去打,別碰壞了店里的東西!碰壞了要賠的!”
如煙縱然再厲害,到底只有一個人,一時也和家丁們僵持住了。
在收到蕭槿離讓他去幫忙的眼神后,云驍也加入了戰(zhàn)局。
有了云驍?shù)募尤耄麄儍蓚€自然是勢如破竹,很快便將趙小明的家丁打倒了一片。
趙小明眼看情況不對,就打算開溜,但他咬了咬牙,還留下了幾句狠話:“你們給我等著!本少爺不會放過你們的!”
此時此刻,并沒有人在意他的狠話,因為他們都清楚,趙小明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
如煙收好佩劍,看著趙小明和他的家丁們落荒而逃,轉(zhuǎn)頭對祁栩道:“趙家在靈州城很有勢力,說不定趙小明真會做些什么,如果他找你們麻煩,可以來找我?!?p> 雖然憑她自己也抗衡不了趙家,但好歹能提供一些幫助。
“我知道了。”蕭槿離微一點頭,掃了她兩眼,問道:“你也來這里買東西?還真是巧?!?p> “不巧,我是看見你們了才進來的?!比鐭煂嵲拰嵳f,半分也不撒謊。
蕭槿離輕笑一聲,無奈搖頭:“你倒實誠?!?p> “我混這么多年靠的就是誠信?!比鐭煴е觳?,挑眉笑道。
“大姐!”突然一道男聲響起,隨即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小跑著進來。
他人雖生的高大,卻是一臉憨厚的笑容。
如煙看到他也是微微一怔,問道:“你怎么來了?”
男人撓了撓頭,嘿嘿笑道:“弟兄們都運鏢去了,鏢局里沒幾個人,我怕大姐無聊,來找您說說話。”
如煙一時無語:“是怕我無聊,還是你自己無聊了?”
說完,她轉(zhuǎn)向蕭槿離等人,介紹道:“這是我們鏢局的兄弟,你們叫他小文就行?!?p> 蕭槿離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這是云公子,這是木兄弟?!?p> “你們好!”小文揮著手,一派憨厚。
云驍怎么聽怎么怪,他算不算痛失姓名了?
“云公子,你接下來有什么安排嗎?”如煙揚起笑臉,問。
“并無?!?p> 如煙笑意深了些,“相逢即是有緣,既然又見面了,不如我請你們吃個飯,云公子可愿意賞臉?”
蕭槿離眸光流轉(zhuǎn),他想了想,淡淡應(yīng)下,“那多謝了?!?p> “這邊走。”如煙指了一個方向。
一盞茶時間后,如煙帶著他們到了最繁華的街道,這里有幾家大酒樓,她選了最好的那家,問他們怎么樣。
蕭槿離“嗯”了一聲,選了另一家:“這家?!?p> 進了酒樓,如煙要了兩個包間,讓云驍和小文也去吃飯。
云驍看向蕭槿離,蕭槿離朝他微微點頭,讓他出去。云驍雖有些不放心,但也不能違抗。
小文是自來熟,他笑呵呵地拽著云驍就出去了。
他們走后,店小二送上了菜單,如煙沒接,點了點蕭槿離:“給那位公子。”
蕭槿離接過菜單,也不客氣,指了幾個最貴的。
小二應(yīng)著,笑容深了幾分。
“就這些了?!笔掗入x將菜單遞回給小二。
“好嘞,你們稍等,馬上就好?!毙《χf完,便要下去。
“哎。”如煙叫住他,笑道:“再要兩壺好酒。”
蕭槿離微抬眼皮,淡淡道:“我不擅喝酒。”
“又沒要多少,圖個開心嘛?!比鐭熜Σ[瞇地說道。
她既這樣說,蕭槿離便不與她爭辯了。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菜就上齊了。
如煙先倒了兩杯酒,一杯給他,一杯自己握在手里。
“云公子,我敬你一杯?!?p> 杯中的酒液澄澈清亮,飄著濃郁的酒香,一看便是好酒,蕭槿離掃了一眼酒壺,便在她的視線中,緩緩飲盡杯中酒。
如煙見他喝了,也仰頭喝下這杯酒,又招呼著他吃菜。
酒過三巡,蕭槿離臉上染上一抹薄紅,他抬手止住如煙還要舉起來的酒杯,聲音低沉:“不喝了?!?p> 如煙愣愣地眨了眨眼,原來他真不怎么能喝酒啊,還以為是謙辭。
面前的男子面容清俊,半闔著眼睛,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如同蝶翼,雙頰泛著淡淡的紅色,平添幾分魅惑。
她在心里嘖了一聲,長得真好看啊,不過她沒忘了正事,大事都是在酒桌上談的。
念及至此,她再度開口:“云公子,你老家是哪里的呀?”
“……晉州。”蕭槿離并不想說他是魏都來的,于是換了個地名說出來。
“晉州……”如煙摸著下巴,倒是不遠,她眨了眨眼,又問:“不知道云公子今年多大了?”
“四十……問這個做什么?”
“???你看著像三十出頭?!比鐭燇@訝了一瞬,但隨即更有些喜意。
晉州的富貴公子,歲數(shù)也不小了,應(yīng)該在家族里是有些話語權(quán)的。
要是能和他談攏,說不定她柳氏鏢局的分局就能在晉州落腳了。
“云公子,你們家族……應(yīng)該也是需要運鏢的吧?”如煙試探著問。
蕭槿離雖喝了酒,腦子轉(zhuǎn)的沒有平時快,但也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你想和云家合作?”
“云公子果然是聰明人。”如煙微微一笑,“我們柳氏鏢局開了幾十年了,口碑一直很好,和我們合作,只會有好處。大家都是朋友,我呢,想把柳氏鏢局開出靈州城,只是一直不知道分局要選在哪里。”
“不管選在哪,都會有競爭對手,但是要是能有一個盟友,那就不一樣了?!?p> “只要云家愿意助我在晉州站穩(wěn)腳跟,我們柳氏鏢局,永遠只收云家七成的銀子?!?p> “想法不錯。”蕭槿離淡淡說道。
只是她算漏了一點,晉州壓根沒有云家,或許會有,但卻和他沒有一丁點的關(guān)系。
“我先考慮一段時間,回去之前,會給你答復(fù)的?!?p> 雖然他的身份是杜撰的,但只要他不說,誰會知道?
他原本有些懷疑如煙會是故意接近他,但如今看來,她應(yīng)該與靈州城的暴亂沒有關(guān)系。
“好,希望云公子好好考慮?!比鐭熞矝]再說自家的好話,她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吃完飯之后,兩人就離開了包間,蕭槿離與云驍就回府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