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中女眷中,對李婉兒傳聞最多的傳聞便是,長公主,死纏爛打嫁個窮小子,可她們不知,她們用的買的布匹是她的鋪子,她們買的胭脂和首飾,也是她的鋪子。
李婉兒年少時性子也倔,偏偏喜歡上宋家,最下等的養(yǎng)馬奴,當時京城的夫人可是笑了她許久。公主嫁馬奴,癡心妄想。
直到十年后,那位少年握著手中的木劍,劍指天地間,他從一位籍籍無名的小兵,一步步的沖到最前,他屢立戰(zhàn)功,身披戎甲,成了正二品的將軍,名震大慶。那年新帝登基,京城的將軍,十里紅妝,定不負千里相思意。
馬車停在宋家布坊門前,木增掀開簾子,他臉上還殘存著未下去的紅暈,手扶著蘇錦意下來。
下來時,云珠同蘇錦意請了一炷香的時辰,得了答應,便急急忙忙的去了集市。
木增剛要離去,便被蘇錦意扯著衣袖,不讓他走。
“急什么啊,我又不會吃人。”蘇錦意聲音不急不慢,手上理著帷帽遮著光。
正午的陽光日頭熱些,陽光格外刺眼。
木增回頭,對上蘇錦意時,他長舒一口氣,“在外,要注意分寸?!?p> 聽了這話,蘇錦意嗤笑出聲來,“我知道啊,就是你的唇色有點紅。”
纖細的指間指了指朱唇,她勾起一抹得意之色。
木增倒是尤為緊張,拿手背輕輕擦拭?;琶χ校硬患辈宦哪弥磷?,為他擦了擦嘴角。
周圍往外的客商,偶有幾位回頭看去,那嘴角的笑意,偷偷藏在袖后。
帕子遞在木增手里,她低聲說:“你若再晚些,小心我跟我哥告狀,說你,輕薄我!”
輕???木增瞳孔一震,明明是她蘇錦意,輕薄他來著。
等等,蘇錦意的哥哥!
木增剛想爭辯幾句,覺著脊背發(fā)汗。
布坊內,少年劍眉星目,眼神凌厲,手中的茶杯似是要被捏碎了,他嘴角露出一絲和藹的微笑,“青天白日,你們二人還知不知羞!”
蘇昊說話時,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若不是有婚約,他恨不能將木增按在地上揍一頓,然后倒掛在樹上。
“妹夫——!”這兩個字音拖得格外長,“你倒是進來啊?!?p> 木增楞住了,等他反應過來,便被蘇錦意牽著進了布坊內。
蘇荷見人都到齊了,便起了身將店門關上,掛上歇業(yè)的牌子。
收拾好后,蘇荷抬眸見了蘇錦意和木增兩人,她拿起團扇,遮著笑意。司南域回頭看了一眼,以為看錯了,再回頭看一眼,他噌的從椅子上蹦起。
司南域:“木增,你怎么今日也來了?”
“哥,”蘇錦意撩起紗幔,她眉眼彎彎的笑著,“這位就是木增公子?!?p> 木增恭敬行了一禮,“在下木增,見過蘇將軍,見過師傅?!?p> 師傅?!
蘇錦意見司南域默不作聲,“司南將軍,您老人家......可真是貴人多事啊?!?p> 司南域聽得出來,他捋了捋胡子,“還行,不過就是比,錦意差點兒而已?!?p> 這話,有點兒殺人誅心了。
“我說,人家是男強女弱,到你身上卻是反過來了?!闭f著蘇昊故意站在兩人中間,然后強行拆開兩人的牽著的手,“還沒成婚呢,成何體統(tǒng)?!?p> 蘇昊從小帶著妹妹,生怕那日被誰家的豬,拱走了自家的白菜。
原來一條長凳子,一下擠了三個人,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蘇錦意起身,挪到一側的空位置。
“哥,你有話邊說吧?!彼嗥鸩鑹?,倒了一杯茶遞給木增,“有些事,我不大方便?!?p> 茶杯遞到木增的面前,他剛要拿,迎上來的,便是蘇昊面色陰沉和目露兇光。
“木增,我妹妹倒的茶,你倒是嘗嘗?。俊?p> 聽了這話,蘇錦意抬頭,把茶壺遞給蘇昊,“沒水了,要喝自己燒水?!?p> “妹妹,你還沒成婚,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蘇昊的心拔涼拔涼的,他這個妹夫有什么好的啊。
“沒有啊?!碧K錦意抬眸,嘴角微抬,“別鬧脾氣,先把正事說了?!?p> 忍著怒意,蘇昊深吸一口氣,將地圖拿出來,“我今日來,是兩件事。”
蘇昊將地圖打開,這是整個大慶的地形圖,以及鄰邦的金朝、越朝。
三人順著蘇昊手指的宛平城,出了關百里之外,便是金朝南部。青海關,山南木府管轄之地,對面雖是距離金朝百里,一條裂開的峽谷,攔住了兩方,這些年偶有金朝士兵出沒。
同海關,距離越朝不過一日,這里也是歸山南木府管轄,這兩年偶有摩擦,卻也沒鬧出多大水花來。
蘇昊這次來的用意,一是為了蘇錦意的婚事,二是金朝雖然投降,可心思還不安分。
一只喂不熟的狗,打了它一下,它記仇。等傷好了,便會轉頭,接著狠狠的撕咬你一口。
“所以,還是要提防鄰國。”蘇錦意放下茶盞,眼眸微暗。
“你可知曉,那些來金朝送的金銀中,混著木府的黃金?”蘇昊眼中冷厲,“你們木府好大的膽子?。 ?p> 聽到這話,桌上瞬間安靜。
木府的黃金底下有一個“木”字來區(qū)分,是木府所鑄造后,進入國庫??稍趺磿p易流入金朝,然后又到了大慶。
司南域倒是不急不慢,“你的意思,便是說木府和金朝有往來?還是說戶部那幫摳唆的老頭,勒緊國庫,私通外敵人啊?!?p> 這話一出,無疑不是火上澆油。
戶部那幫人光是想著省錢,節(jié)日的宴席,能簡則簡?;实劢▽m殿,換了幾片瓦,能湊活就湊活過過。哪怕誰的手,從國庫里多拿一兩銀子,便會追著要回來,用一個形容“扣”。
而木府的金礦,大家也是知道了大概??赡靖疀]有那么大的膽子,敢私自將黃金運了出去,怎么運的,如何運的,這些,木府的人全然不知!
木增的臉色煞白,他沉重的閉上雙眼,身子如浸冰窟。
“啪嗒”一聲,蘇荷手里的算盤碎裂,串珠子滾落一地。
蘇荷撿起算盤珠子,長嘆笑道:“這算盤前些日子斷了,今日便散了珠子?!?p> 一雙溫熱的手掌,覆在木增手背之上,一層淡淡薄繭,在他的手背上摩挲。
蘇錦意說道:“其實,也不定是木府流出的,若是把鑄造的工匠的師傅帶到金朝,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像是又繞了彎兒,又回到木府金礦上。
然而,蘇昊漠然的將一錠黃金砸在桌上。
金朝進來的黃金,先經過戶部查賬后,錄入國庫。早年,李婉兒救過戶部一位官員,官員半夜見了李婉兒,連夜將黃金換成與金朝商販的黃金,這才免了災禍。
這事解決了,接下來便是看木家,有何作為,如何作為。
“砰”的一聲,蘇昊憤懣的砸在桌上,面露兇光,“你覺著,你們木府洗的清嗎?”
“我會同父親稟明,這件事定會有法子解決?!蹦驹稣f著,便要起身。
可卻被蘇錦意見他要走,又被按著做了下來。木增擰眉,剛要提開蘇錦意的小手,另外一只小手也搭在上面。
“你跑什么,我哥又不會吃人?!?p> 蘇錦意笑著,對上蘇昊,怒瞪一眼。
蘇昊有點慫,他喝了口茶道,“蘇錦意,你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p> “你早日成婚,給我找個嫂嫂啊?!?p> 這話,就像一根小刺扎了,蘇昊心頭一下,可不是滋味兒了。
蘇昊氣的翻了個白眼,他收起地圖,嘴里嚷嚷著“得得,有了丈夫便忘了哥哥”,他起身子,拽上司南域去酒館喝酒。
司南域把木增也強拽上,“我徒弟酒量好,帶上他,多飲幾杯?!?p> 不由分說,木增便被熱烈的,邀請去喝酒了。蘇錦意用手輕輕掩著一抹笑,“木增,你不必擔心,好好談談。”
好好談談?木增指了指他自己,然后疑惑的,指向眼里噴火的蘇昊。這那是喝酒,這是往火坑里跳啊。
一陣吵吵嚷嚷,三人出了布坊,去了酒館喝酒。
見人走后,蘇錦意坐下,將桌上的一錠黃金收起,她端著茶杯喝著。
木府金礦的事,怕是要等到她與木增成婚后,才能問的。若是先下問,多少會起疑。
蘇荷見眾人走后,便同蘇錦意說起,南陽城多了很多客商,說話的口音是有南,有北,這些日子圍著木府晃悠。
“動手吧?!碧K錦意放下茶盞,“手腳做干凈點兒,別被人看到了?!?p> 這是在山南木府的地方,若是碰到木府的人,現下還是解釋不清的。
想了片刻后,蘇錦意同蘇荷交代道:“在木府軍中做事的,萬事先護著木增?!?p> 這話出口時,她朱唇微顫。為何,她會有點兒在意他?
“好。”蘇荷說著,將蘇錦意一絲青絲撩到耳后。
聽了這話,蘇錦意回過神來,她起身,將紗幔落下,“我先走了,等來日再談。”
說著,她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云珠,見蘇錦意出來了,趕忙迎上來,“小姐,您怎么一個人啊?”
“你家木公子,去和幾位好友喝酒去了?!?p> 蘇錦意露出一抹輕笑,視線落在云珠手上拎著的籃子,放了些紙錢和香燭。
未等蘇錦意問出口,云珠趕忙解釋道:“今日是我家夫人的頭七,我想去拜拜?!?p> 聲音越說越小,云珠的眼眶微微泛紅。
蘇錦意不急不慢道:“好,我隨你一道,祭拜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