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在院中,芭蕉葉上滾落幾滴水珠。雨水,早已被夜風吹干。
紫蘇院內(nèi),于顏的貼身婢女柳兒帶著厚厚的賬冊,來了見蘇錦意。
蘇錦意見眾人拿了賬本過來后,心頭一緊,面上倒是和往日一樣笑意嫣然。
婢女柳兒也是按著于顏的吩咐,把府里這三年的賬冊,交給蘇錦意核算。
那一刻,蘇錦意覺著頭都要炸了,她剛想開口說自個稱病,卻被柳兒的話堵得死死的。
柳兒恭敬的道:“夫人說,若是小姐舊疾復發(fā),府里有大夫。小姐自然可放寬心,慢慢算來?!?p> “好。”蘇錦意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我手下只一位婢女,就是送帳子的話多有不便?!?p> 一個桌上全是賬本,要是讓她和桂橘搬到于顏哪里,可真是不便。
柳兒也明白蘇錦意眼下之意,不慌不忙道:“夫人安排妥了,晚些時候送幾個婢女過來,幫襯著小姐?!?p> 一聽這話,蘇錦意倒也沒沒意外,她點了點頭,“夫人,想的真是周到?!?p> 柳兒把帳子收拾妥當后,便同蘇錦意告辭,“若,小姐無事,我先帶著人安排婚席,先行告退了。”
“好。”蘇錦意也不強留,畢竟她和木增的婚事將近,也不能因為旁的事情被耽誤了。
見人走后,桂橘將蘇錦意常用的算盤,給翻了出來,接著將賬本年份和月份將一一分好。
桂橘點了點帳子,發(fā)了聲感嘆“小姐,我真沒想到區(qū)區(qū)一個木府,這帳子也有五百多本。”
五百多本?頂了蘇家五年所有的帳子。
蘇錦意生無可戀的嘆了一口氣,她覺著昨日就不該說會算,現(xiàn)在好了,賬本堆的比她人還高了。
“對了,小姐?!惫痖傧肫鹗裁?,便悄悄對蘇錦意說道:“公子約您明日午時去下宋家布坊,他說有些話三言兩語說不明白。”
“好,我知道了?!?p> 看來她明日,得尋個由頭出去一趟。
蘇錦意在同桂橘說話時,三個少年穿著婢女的衣服,偷偷摸摸的走進紫蘇院。
稍矮一些的領著路,她身后頭跟著兄長木增。木增想開溜,卻被最后面的木睿,堵著后路。
三人雖然穿著婢女的衣服,神色看上去緊張,但舉手投足間,極為大膽。走在中間的木增,越走他越想打退堂鼓,他拍了拍前面木蘭的肩膀道:“木蘭,你讓我們?nèi)绱俗雠?,不怕被爹揍一頓?”
“哎呀,揍就揍唄。等會你就知道了?!?p> 走前后頭的木睿,嘴角勾笑到:“木增,你別急,就是帶你來見見,你媳婦兒長什么樣?!?p> “離成婚不過半月,你們怎么比我還急???”木增不滿,畢竟這門婚事來的突然,他早就對自己的婚姻,心如死灰。再一想,那個錦意姑娘大抵與他無緣了,心里又有些失落。
“我來說,”走在前頭的木蘭早就按奈不住了,頗有意見道:“我們就是帶你來見見她的。總不能成婚前,你都不知道吧?”
其實,木蘭那日遠遠見到蘇錦意時,她是有點兒,不太喜歡這位未過門的嫂嫂,總覺著這位嫂嫂太矯情了。
木增聽了這話,他心里很是不滿。他猛地頓住步子,木睿險些栽了跟頭,撞在他身上。木睿見著木增那副震驚的表情,格外擔憂起來:“木增,你該不會是嫌棄你家媳婦兒吧?”
“我嫌棄她?!”
木增皺著眉頭,她連那位小姐姓氏名誰不知道,“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
木睿小心翼翼道:“那她進府宣讀圣旨前,怎么不來瞧瞧?”
聽了這話,木增有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他轉(zhuǎn)身就要走。旁邊的木蘭和木睿,兩人立刻拉住他的胳膊,木蘭小聲道:“哥,你倆這婚事雖然是皇帝定的,好歹見見她一眼,喜不喜歡日后在說?!?p> “不行,不行!”
木增低喝著,他奮力掙脫兩人的牽制。木睿有些不耐煩,嘴里念叨一句“對不住啊兄弟”,猛地抬腳,將木增往假山后山一踹。
這一腳,震的假山上的石子滾落在池子里,發(fā)出“撲通撲通”的聲音。
蘇錦意警覺的抬起眼眸,細聽之下,這聲音不太對勁兒。
她放下毛筆,連忙起身,提著裙子,疾步從房內(nèi)出來,目光落在那假山上。
木睿聽到女子的腳步聲,小聲道:“噓,有人來了?!?p> 三人躲在假山里,不敢發(fā)出動靜,假山本就不大,幾人擠在一起,木增還很嫌棄的,打開木睿捂著他嘴巴的手。
兩人大眼瞪小眼,眼神互相撕斗著。而木蘭卻是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可能是貍貓進了院子,等會兒我去院子里找人,攆出去?!?p> 蘇錦意走到假山前,見地上的石子深淺不一。她眉毛微挑,轉(zhuǎn)身示意桂橘,拿上依在假山一側(cè)的竹竿,“那便攆出來。”
說著,蘇錦意不急不慢的坐在假山外頭,她微微側(cè)眸,見著假山內(nèi)若隱若現(xiàn)的衣角。
桂橘尋了竹竿過來,一根瘦些,一根粗些,同蘇錦意道:“小姐這兩根都拿上嗎?”
于是假山內(nèi)的人瞬間停止動彈,認真聽著外面兩人的舉動。就聽到蘇錦意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選細的,能拿的動?!?p> 聽到這話,木增臉色都不太好看了,木睿拍了拍他肩膀,木增故作淡定的,裝作什么也沒聽到,可他對這位小姐,或多或少生了點敬畏之意。
木蘭拍了拍兩人,眼神示意兩人準備開溜。外頭的蘇錦意抓了個石頭,勾唇一笑,她故意砸到露出裙腳的膝蓋上。
完了,他們暴露了!
蘇錦意和桂橘各站在假山一邊兒,桂橘拿著竹竿,蘇錦意半倚在假山上,她倒是想瞧瞧他們能憋多久。
木睿被這一砸到吸一口冷氣,外頭的人下手可真狠。看來三人已經(jīng)暴露了,大家互看一眼,心一橫,直接一股腦的沖了出去。
一溜煙的功夫,三個疾步趕了出來。然而木睿因為挨了蘇錦意的石子,跑的又是最慢的,剛見了光,就聽著“啪”的一聲,他腦袋上挨了一記打,跌跌撞撞的掉進了湖里。
桂橘盯緊一看,是個男扮女裝的家伙,她抓著竹竿朝池子里的木睿,一下一下用力打著,“大膽賊人,竟敢私闖內(nèi)宅!本姑娘跟你拼了,呀——!”
木?;剡^神來,見鋪面而來的竹竿,他左躲右閃,心提到嗓子眼,大聲求饒:“姐姐,饒命啊——!”
而,蘇錦意見出來的人中,有張面熟的,她彎了彎唇角,疾步上前扯住來人的袖子,“我怎么覺著,你有點兒眼熟?之前,我們是不是見過?。俊?p> 一聽這聲音,木增被怔在原地,他愣愣的扭頭,瞧了她一眼。然后,立刻,馬不停蹄的,慌不擇路,他連面子這一刻都想不要了,找了近些的院墻,飛快的翻出院墻。
“哎哎哎,走那么急干嘛???”蘇錦意追在身后,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眼見木增翻墻出來后,他的腳還沒落到地面,還沒有碰到地面,就聽見身上的衣衫發(fā)出“撕拉”一聲,然后臉朝地發(fā)出“砰”的一聲,掉在的草叢里。
蘇錦意坐在墻上,她看著自己拽爛的衣服,隨手一揚丟了去,她單手撐著院墻,另外一只手勾著鞭子打著圈兒,“木增公子,你放著正門不走,學著登徒子翻墻,膽子不小啊?!?p> 木增起了身,他現(xiàn)在整個腦子都是發(fā)蒙的狀態(tài),他此刻真想一頭裝暈,或者腦子栽土里,他可真不想見她啊,可她竟然也是調(diào)戲他的女子。
“你若再不起來,我可喊人啊?!碧K錦意見他動彈兩下,有氣,沒摔死,還活著。
木增聽后,他立刻撲騰的坐起,“我起來。”
他抬起眼眸,只見坐在墻頭上的女子,朱唇微抬,月藍色的裳裙,隨著春風輕輕的泛起波瀾。
蘇錦意見他看了自己許久,她單手托腮,含著笑意道:“小郎君,你這樣看著我,是喜歡我嗎?”
木增聽到“小郎君”三個字他立刻回了神,同她道,“你為何,當時男扮女裝,戲弄與我?”
戲弄?
蘇錦意聽著這兩個字,她嗤笑一聲,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因為,我想同你相思,而相見啊?!?p> 見著眼前男子臉上蘸了泥土,她想提醒他,可又想想,還是算了,害他丟丟人,也挺有意思的。
木增又氣又惱,像極了那家受了屈的小媳婦兒,他覺著自己像是被她戲耍了,可心里啊卻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勾起的琴弦,落下時起起伏伏。
最后,他大膽的,拋去他的往日恪守的禮節(jié),壓著聲問道:“敢問小姐是叫錦意,還是......蘇錦意?”
蘇錦意想了想,同墻下之人,語氣恭敬的道:“在下蘇錦意,這廂有禮了。小女子不才,恰好與君相識,擾了君心?!?p> 這話細聽沒問題,可仔細品一遍,就是“我救了你,我還像個女流氓一樣調(diào)戲你,你還真動心了。”
木增知道她的意思,他嘲諷道:“小姐,來了木府還是守著些女子的規(guī)矩,知些羞恥?!?p> “是嗎?”蘇錦意聽到這話,她更是來了興致,“小郎君,你不喜歡我,為什么眼中還有我一人呢?”
“我!”木增啞然,他立刻轉(zhuǎn)過視線,心里卻是旗鼓宣天的震鳴,他是不是病了?
“我什么?我喜歡你?”蘇錦意咯吱咯吱的笑著,她第一次見如此臉皮薄的男子,“你下次來,還是別偷偷摸摸的了。不然下次,我把你綁在院子外面,再掛個牌子,叫......叫采、花、賊?!?p> 這話,木增氣的拳頭捏緊了。
“我以后會注意的?!蹦驹霰鞠氚l(fā)火,可見她后,后面的話卻又說不出來了。
“哎,你啊太老實了?!碧K錦意扭過身子,起來回院子里,“小郎君,紅豆生南國,的下一句是'春來發(fā)幾枝'莫要再記錯了。”
他見著墻頭消失的背影,腦子里閃過她男裝的模樣,那一劍殺敵的魄力,還是輕挑姿意的模樣,這都是他從未見過的。像她這樣的女子,本就和他不是一類人,他不該喜歡,目光卻總是偷偷的落在她的身上。
木增在原地,想了很久——他想自己大概是病了,一場見了她就會發(fā)作的病。
蘇錦意跳回了院子,她得收拾下院子,還有個人在水里撲騰著,“桂橘,把人撈出來吧?!?p> 桂橘停下打斗,她指著池子里滿是泥垢,衣衫狼狽的男子,“小姐,這個男子不多吃些痛,下次還敢!”
木睿見被批頭蓋臉的棍子終于被叫停了,他剛松一口氣,結(jié)果那丫頭又舉起了棍子!
“姑娘,饒命啊——!”
這聲音一出,甚是凄厲。蘇錦意眼神示意桂橘住手,這人,打一次就會漲漲教訓了。
“你快些出來走吧,”蘇錦意未放在心上,她回到房內(nèi)繼續(xù)算賬,“下次來的時候,別偷偷摸摸的,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