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扯布
自那夜后，村里連下了好大半月的雨，水汛瘋漲，盛家屋頂漏了好幾處的水，幾姐妹搬了家里的鍋碗瓢盆放在那，叮鈴哐啷的水滴聲吵得人整宿難眠。
好不容易哄睡了幾個妹妹，伴著雨水聲，盛楠挑燈夜戰(zhàn)，將家里的錢清點了一遍。
這些日子除去家里的開銷，她靠著修收音機賺了一百三十五塊八角三分，加上盛家父母留下的錢，全家家當(dāng)一共差不多一百六。
這在這個年代已經(jīng)是一筆巨款了，可盛楠苦在一直沒有機會拿出來花。
家里吃的用的，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還好，可這住的穿的，但凡她們?nèi)兆雍眠^一點，都解釋不了錢是怎么來的。
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解決方法來，盛楠深深的舒了口氣，仔細的將錢都收了起來放好后，才躺回了床上。
雨珠砸落在缸盆的聲音嘈雜凌亂，盛楠閉上眼，沒一會，一只手就壓在了她的胸口，又有一只腳攀了上來。
分不清是誰的，盛楠也習(xí)以為常的翻了個身繼續(xù)就睡，睡意朦朧間，她還在想，什么時候能換個住處，她是真不喜歡擠大通鋪。
可惜，一覺睡醒，睜眼還是那個老舊的土屋。
天微微亮，嚯了口的陶缸早已蓄滿了雨水，地上積著一灘又一灘的小水洼。
好在雨是停了。
起床將那些盆盆罐罐都端出去把水倒了，盛楠刷牙洗臉后，到廚房煮了鍋米粥，還洗了把菜切成一段一段的丟進鍋里，把鍋蓋好后又打了兩個雞蛋在碗里，雞蛋打散后加一點鹽一小勺豬油，隔水一蒸，十來分鐘就成了簡單可口的雞蛋羹。
等盛楠把早飯都做好了，招娣才走了進來。
“怎么起這么早啊姐，你去歇著吧，我來就好?！?p> “沒事，都好了，她們醒了沒，我待會要去鎮(zhèn)上一趟，你問問她們有什么想要的。”
程奶奶要去鎮(zhèn)上的醫(yī)院做個檢查，正好她也能蹭個車，順便見一下蕭愛國他們。
“行，那我問問她們?！闭墟窇?yīng)了下來。
現(xiàn)在家里的事都是幾人商量著來，甚至盼娣都會找盛楠說自己想要的東西，在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放著幾姐妹的頭花和七零八碎的玩具。
“還有，問一下她們都喜歡什么樣花色的布，天冷了，我要扯點布回來做新衣服?！笔㈤痔砹艘痪洹?p> 這下招娣眼睛都亮了。
新衣服啊。
她們可好多年沒穿過新衣服了。
利落的應(yīng)了一聲，招娣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幾個精神百倍的小姑娘們就七嘴八舌的湊到盛楠身邊。
“姐！我要花的！”
“姐，我想要素一點的?！?p> “姐我想要翠花那種的！”
“姐！我想要……”
“姐??！”
除了還不會說話的六丫，盛楠在四姐妹跟復(fù)讀機一樣的叫喚了一早的姐姐中蹭上了那輛軍用吉普。
“哎喲，你家那幾個小丫頭，黏牙得很。”程奶奶打趣道。
“是，吵得我耳朵疼?！?p> 小林輕笑，坐在駕駛位上把著方向盤。
“你們姐妹感情真好?！?p> 盛楠沒否認(rèn)，程奶奶卻替她說了起來。
“那可不，我瞧這丫頭哪里是當(dāng)姐啊，分明是當(dāng)?shù)之?dāng)媽，她幾個妹妹，最大的才十一歲，最小的那個才半歲不到吧？”
盛楠的事小林也有所耳聞，頗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
“那還真是不容易?！?p> 小林是個健談的，和程奶奶一路從家庭扯到部隊，盛楠就安靜的聽兩人聊天，也不插嘴，昨夜本來就沒睡好的她垂眸小憩，車子搖來晃去的，耳畔聊天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程奶奶親昵的將盛楠摁著靠在自己的肩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小林從后視鏡看到這一幕，默默的閉上了嘴。
程奶奶部隊當(dāng)官的大外孫回來這事沒幾天就傳的沸沸揚揚的，那長的周正還開著個小車的小林每次一出現(xiàn)，就像是一塊大肥肉一樣，惹得桃花屯十歲以上八十歲以下女同志垂涎不已。
原來還會坐下和鄉(xiāng)親們聊聊天歇歇腳的小林現(xiàn)在也躲著人走了，實在是群眾熱情的目光讓他無福消受。
比起桃花屯其他人的熱情，盛家姐妹倒顯得淡定過了頭。
不說小的，就說盛楠，每次趁著雨停趕著上工割豬草時，碰到他在路邊抽煙，她都不帶看一眼的。
他也聽過她的彪悍。
什么拿著柴刀砍相親老鰥夫，什么拖著一家嬸子鬧到村委公社里，他以為會是個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村姑，沒想到這么內(nèi)向。
他不是沒接觸過十幾歲的小姑娘，但盛楠的那種內(nèi)向不是靦腆，倒像是疏離，為人處事不冷不熱的。
小林說不出啥感覺。
只覺得有點像一個人。
下過雨的土路不好開，好在小林技術(shù)過硬，車的性能也過硬。
車轱轆上糊滿了黃泥，停在了鎮(zhèn)上唯一一所醫(yī)院的門口。
“那我就先去供銷社了程奶奶，你去檢查吧。”
“行，你身上還有錢不?！?p> “有的。”
盛楠擺了擺手，往供銷社的方向走了一百來米后腳步打了個轉(zhuǎn)。
蕭愛國正蹲在院子里刷牙呢，門就響了。
以為是自家老爹又忘記帶東西了，他沒好氣地站了起來，口齒不清。
“老頭，泥又忘記帶……”
門一打開，看到外頭站著的盛楠，他又驚又喜，拿下牙刷，口噴白沫。
“你怎么來了！”
“……”盛楠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們說有事談嗎?！?p> “快進來坐，我去叫周……大哥?！笔拹蹏铧c喊出了男人的名字，及時的剎了車。
盛楠也沒在意，她的主要目的是掙錢，而合作的對象叫張三還是李四都不重要。
她從容的走進這院中，兩層樓的帶院小樓，看得出來蕭愛國家庭條件很不錯，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這種職工家庭的孩子還要鋌而走險的去搞投機倒把的事。
蕭愛國隨意的洗了把臉，就興沖沖的跑出去找人了，留盛楠一個人在他自個家里。
還真是沒有防備心。
盛楠眨了眨眼，找了個板凳就坐在院子里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