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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君

第六十章 一家歡喜一家愁

馭君 墜歡可拾 2075 2023-04-20 12:00:00

  鄔瑾把莫聆風(fēng)帶回了九思軒。

  九思軒陰冷暗沉,莫聆風(fēng)的額頭上卻還是有黏膩的冷汗層出不窮,鄔瑾點起燭火,企圖以螢火之光,撼動古樹投下的巨影。

  隨即他擰來一條帕子,讓莫聆風(fēng)擦汗。

  莫聆風(fēng)接了帕子,去擦額頭上的汗珠,眼角眉梢都帶著沮喪和難過。

  擦過之后,她將帕子還給鄔瑾,沮喪難過之余,敕詔上的每一個字,結(jié)成一股,凝出摧枯拉朽的氣勢,沖擊著她的靈魂。

  莫家女、性柔嫻、肅端方——離開莫千瀾。

  朕承宗帝遺訓(xùn),愛及莫家,寵其有行,可封真陽郡主——離開莫千瀾。

  啟臨宮之府,長居朕左右——離開莫千瀾。

  郡主離她非常遙遠,京都離寬州也非常遙遠,不管那里是陰謀盛行,還是富貴繁華,都和她沒關(guān)系,她只是離不開莫千瀾。

  莫千瀾,她的哥哥,她靈魂上的父親、母親,她唯一的家人,她一日都不曾離開過他啊。

  “哥哥會有辦法的,”她坐了許久,扭頭告訴鄔瑾,“哥哥什么都懂?!?p>  她起身就走:“我去找哥哥?!?p>  她找到莫千瀾時,莫千瀾睡在了書房外的耳房中,周遭靜悄悄的,只有殷北領(lǐng)著人守在外面,趙世恒和李一貼去給張供奉治傷去了。

  張供奉的傷好治——然而莫千瀾的暴怒,藐視了君威,損傷了天子顏面,還需要趙世恒設(shè)法挽救。

  爐子上“汩汩”的滾著苦藥,一個小廝拿著蒲扇輕扇爐火,那股藥氣經(jīng)了他的扇動,越發(fā)悠揚起來。

  莫聆風(fēng)走進耳房,兩只腳后跟一蹭,蹭掉鞋子,爬上榻去,掀開被子,蜷縮成一團,窩進莫千瀾胸前,閉上了眼睛。

  莫千瀾在一片冰涼中睜開眼睛,伸手摟住她:“阿尨?!?p>  香爐中涌動的,是百花的香氣,從門窗縫隙涌進來的是藥的香氣,纏于榻上、枕上、人的身上,隱隱將之前的紛亂隔絕,變成一種帶著昏沉睡意的平和。

  “嗯?!蹦鲲L(fēng)在這氣息中鎮(zhèn)定下來,小臉拱了兩下,不想睜開眼睛。

  莫千瀾低聲道:“阿尨,哥哥會去接你回來的?!?p>  莫聆風(fēng)在心里想:“那就是還要去,為什么一定要去,我不想去?!?p>  她頭腦清醒地墜入苦海,知道自己非去不可。

  她所擁有的一切并不牢固,驟然一變,就有可能化作齏粉。

  莫千瀾和趙世恒坐在府中,宛如兩只蜘蛛,四面八方的往外吐絲結(jié)網(wǎng),為的就是能夠讓這座莫府繼續(xù)牢靠下去——并且變得更加牢靠。

  她翻了個身,用脊背抵住莫千瀾并不堅實的胸膛,睜眼看向窗外,窗外一塊天是藍湛湛的,顯出無限的好風(fēng)光。

  而程廷在這天空下,飛也似的奔向九思軒。

  他在中堂里安置了敕使團,又很盡心的在床邊守著張供奉,張供奉一轉(zhuǎn)醒,立刻噓寒問暖,效仿程家大姐,強行把張供奉從床上扶起來坐著,又端來一杯溫茶,吹的涼透,喂給張供奉喝。

  張供奉得知他是知府之子,拉不下臉來,被迫半坐在床上,又喝了一口冷茶,腦袋越發(fā)暈的厲害,幾乎要吐。

  然而這痛苦還未結(jié)束,程廷急于給姑父戴罪立功,從小黃門手里搶了帕子,親自去擦張供奉頭上污血殘茶,重手重腳,把張供奉擦了個皮離骨脫。

  張供奉恍惚之間,還以為自己返老還童了——這苦楚,還是剛進宮做小黃門的時候受過。

  好不容易等到趙世恒領(lǐng)著李一貼前來,張供奉才逃出生天,看向趙世恒的目光格外親切。

  程廷自覺圓滿完成了趙世恒的交代,拔腿便走,飛奔回九思軒,氣喘吁吁坐到鄔瑾身邊,扭頭看鄔瑾:“敕令說什么來著?是不是讓聆風(fēng)去做郡主?還要住到京都去?”

  “是?!?p>  “要去京都?我沒聽錯吧?!?p>  “沒聽錯?!?p>  “不去不行?”

  “不行?!?p>  “瘋了。”程廷伸出一根手指,朝著虛無的上空捅了兩下,示意是上頭那位,同時站起來,“不行,我得回家去,問問程泰山,鄔瑾,你在這里吧,我看姑父家里人少的可憐,萬一有事,你就去找我?!?p>  他拔腿就走,留下鄔瑾在九思軒中靜坐沉思。

  然而他沉思許久,卻是一無所獲,因為天子思慮周全,此事竟已無轉(zhuǎn)圜余地。

  十州之財,陛下必取之而后安。

  唯有入京都后,莫千瀾再殫精竭慮,以種種理由讓莫聆風(fēng)回到寬州,而且他必須為此做出莫大犧牲,縱身為莫聆風(fēng)鋪路——譬如莫聆風(fēng)回寬州奔喪。

  這種思慮過于沉重,壓的鄔瑾沒了笑意。

  而莫聆風(fēng)受到陛下親封一事,也在頃刻之間席卷了整個寬州城。

  宦海之中嘩然不止,滔滔不絕,驚愕與揣測凝聚成疑云,消息在眾位身帶官職、不帶官職卻與地方官員藕斷絲連的富商中口口相傳。

  有人知曉這其中密辛,有人不明白陛下與莫家之間究竟是親厚還是不和,但是眾人皆知,突如其來的敕封,一定會給莫府帶來重重一擊——誰都知道莫聆風(fēng)是莫千瀾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

  程知府與王知州也在莫府出入,探望敕使,與此同時,龍虎之日亦到,發(fā)解試放了龍虎榜。

  鄔瑾赫然在榜,乃是元章二十二年發(fā)解試解元。

  鄔意借著人小,泥鰍一樣鉆去榜前,踮起腳尖抬頭看榜,因只認得一個“鄔”字,越發(fā)眼花繚亂,兩只眼睛瞪的生疼,忽然聽到耳邊鬧哄哄的:“鄔瑾是誰?怎么不曾聽說過?”

  “是我們州學(xué)的!”

  “沒聽說過?!?p>  “怎么就成解元了?”

  “我哥哥!”鄔意跳起來,漲的面目通紅,眼睛發(fā)亮,從牙齒到頭發(fā)絲全都充滿了喜悅,“鄔瑾是我哥哥!我哥哥!”

  他喜的站不住,在榜前東奔西跑,放聲大喊:“我哥哥,鄔瑾是我哥哥!解元!我哥哥!”

  看榜的人全都低頭去看他,就見他穿一身短褐,是個黑而瘦的窮小子——解元竟是貧家子?

  “誒,真是你哥?”有人去捉鄔意衣袖。

  “真的!我要回家去!”鄔意橫沖直撞出了人堆,一路往家跑,一邊跑一邊朝街邊小販大喊:“我哥是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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