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唐娃嗓音沙啞的回答。
他猛地轉(zhuǎn)身,不再去看母親的身影,振臂一呼:“拾取物資,向北繼續(xù)出發(fā)!”
一聲令下,隊伍沉默而高效,像一群沉默的工蟻,拾取了物資后轉(zhuǎn)身離開,頭也不回地朝著北邊出發(fā)。
“等一下!等我一下!”
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小巷深處傳來,帶著急切的喘息和哭腔。
唐娃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見白家材衣衫不整地從黑霧里沖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單薄的布袋,像是抱住自己全部的家當(dāng)。
“白家材!”
唐娃目光帶著警惕與審視。
“我也要跟著你們離開!”
白家材追趕過來,語氣哀求:
“帶我一起去!”
“留在這里,你可以安穩(wěn)的過日子?!?p> 唐娃聲音疏離而遲疑
他潛意識里覺得這村子里都是死人,自然也沒把白家材當(dāng)一個活人。
“我可以吃苦!我也不怕死!”
白家材聲音顫抖,他撲過來一把抓住了唐娃的胳膊。
那溫?zé)岬?,屬于活人的體溫讓唐娃恍惚了一瞬,終于有了對方還是個大活人的實感。
“你知道我們是去打仗嗎?”
唐娃再一次的開口,聲音里帶著警告意味。
他不明白為什么白家材放著這樣一個地方不呆著非得要和自己一起去送死。
“我知道!”
白家材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好吧。”
唐娃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妥協(xié)道:“跟上吧,你要想好了,我們是去拼命的,這條路,沒得回頭?!?p> “我已經(jīng)想好了!”
白家材毫不猶豫地跟著唐娃的隊伍走出了村子。
在離開村子不過三百余米的時候,白家材忽然感覺身體一輕,似乎有某一種一直依附在自己體內(nèi)的東西悄然掉落了。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一陣寒風(fēng)刮過去。
白家材眼中和平溫馨的村子開始崩塌。
本應(yīng)該溫馨的村子化作一片被黑霧籠罩的廢墟,殘屋破瓦,死氣沉沉。
村口,面色紅潤的村民們安靜地看著所有人離開,黑霧在他們身后飄蕩,他們的身影在黑霧里扭曲,蠕動,最終模糊不清。
……。
“肉居然是可以回收的嗎?”
零七驚奇地看著悄然脫離白家材的肉蟲子。
這粉粉嫩嫩的小蟲子靈活地一扭,便鉆入了一只肉瘤星人的身體里消失不見。
一旁的肉瘤星人悄悄地瞥了一眼遠(yuǎn)處在黑霧里摸魚的柒染,然后才轉(zhuǎn)向小蝙蝠模樣的零七,靦腆的笑了笑:
“原則上是不行的,不過,現(xiàn)在原則罩著這個人類,我們可以想辦法不讓他變異?!?p> “原來還能這樣操作?!?p> 零七給這些外星人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同樣是柒染任性妄為的受害者,他可太懂這種痛了!
不妥協(xié)就只能挨柒染的打,想不挨打就只能妥協(xié)。
簡直是慘無人道的職場霸凌!
……。
時間流轉(zhuǎn),柒染再次將注意力投向白家材時已經(jīng)是半年后了。
那時,一貫罕有人跡的村口出現(xiàn)了一個拖著棺材的消瘦身影。
那是白家材,他回來了。
他扛著一個柳木打造的棺材一步一步走回來了。
這棺材里的人是當(dāng)初離開的唐娃。
半年的戰(zhàn)火把他的浮躁消磨,將原本一驚一乍的人打磨成了一塊沉默的石頭,臉上只剩下了疲憊與茫然。
當(dāng)初,他們成功北上,加入了軍隊,也見證了地獄,接下來的半年時間,他們都在與炮火和死亡為伍。
決策者們將他們當(dāng)做是戰(zhàn)場上的炮灰,沒有任何訓(xùn)練就丟上最危險的前線。
唐娃的隊伍在白晝高密度的炮擊中幾乎全軍覆沒。
白家材很神奇的,即使被打得半死,當(dāng)他睡一覺,醒過來依然手腳健全。
他自然是不知道那是柒染的詭異規(guī)則在纏繞著他,改變著他。
自以為逃過一劫的白家材沒有再回到隊伍里,他花了一天時間從尸山血海里找到了唐娃殘缺不全的尸體,又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打造了一口棺材,拖著唐娃的尸體回到了這個自己曾經(jīng)做夢都想逃離的家鄉(xiāng)。
白家材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那么做,或許,因為見識過太多的死亡反而他對落葉歸根更有了奇怪的執(zhí)念。
村子里依然是那樣和諧,寧靜,不受外界的紛紛擾擾。
唐娃的回歸給村子里帶來了不少的震撼。
唐婆子從家里走出來,接過了白家材手里的棺材,她沒有問任何的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兒子殘缺不全的尸體,安靜地折返回到家里。
那些肉瘤星人們紛紛的圍了過去對著那些稀碎殘肢指指點點,縫縫補(bǔ)補(bǔ)。
第二天,白家材又見到了唐娃,只不過,這一次的唐娃已然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粗壯愛講話的唐娃了。
對方身上縫縫補(bǔ)補(bǔ)的痕跡相當(dāng)明顯,那一雙眼睛被細(xì)細(xì)密密的粉色蟲子占據(jù)。
望著站在黑霧中形態(tài)詭異的唐娃,白家材心里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這是救贖還是詛咒,但他想,落葉歸根總好過死在外面。
……。
白家材再沒有離開村子。
他知道,這個世道太亂了,出去也是死,至少留在這個村子里,他還能死得踏實。
接下來幾天的時間,村口愈來愈熱鬧。
陸陸續(xù)續(xù)的有不少村民“回來”了。
他們帶著戰(zhàn)爭留下的千奇百怪傷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沉默地運送回來。
第二天,他們又精神抖擻的游蕩在村子的每一個角落。
活著的人對此心照不宣,沒有去戳穿這個不正常的情況。
大家麻木的生活著,依靠著不知名的水源和食物求生,大家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死者與活人界限模糊的避難所。
沒有人吃飽撐著去尋求真相,去解開這一層生與死的遮羞布。
因為,他們隱約地察覺到,布的后面,不過是某不知名存在隨手為之的舞臺。
一直到某一天午后,天空忽地下起了磅礴大雨。
“有點膩了,該回去了!”
柒染伸了伸懶腰,念頭一動,那纏繞村子的規(guī)則詛咒應(yīng)聲瓦解,被滂沱的雨水沖刷而去。
常年不散的黑霧開始變淡,村子里游蕩的怪物和肉瘤星人無聲的消失,好似那不過一場幻覺。
支配著村子的詭異力量隨著大雨消失得干干凈凈。
空空蕩蕩的村子里,只剩下了白家材和幾個幸存的活人,他們衣衫襤褸的站在雨幕里,茫然四顧,不知所措。
冰冷的雨水拍打著臉,白家材緩緩地抬起頭,任憑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那一瞬間,他意識到了災(zāi)厄的消失。
雖然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但是,這一場逼死無數(shù)人的大干旱終于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