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天氣逐漸不似剛來柳府時那般寒冷了，院里的迎春花開了，府里多了幾分春日的氣息。
這天中午，老爺回來了，夫人命我去請少爺一起用膳。
自從上次少爺上次表白的事情過后，我們的交集就少了許多，彼此之間保持距離恪守規(guī)矩，這次我去請他也是一樣。
不過這次是我第一次踏足東院，他見到我還是有些詫異。
“朝朝，你怎么來了？”
我行了個禮，隨后表明來意：“少爺萬安，老爺回府了，夫人命奴婢來請少爺一同用膳?！?p> 他面上好像閃過了一絲失落，但還是一口答應了。
少爺帶著一名隨侍的小廝與我一起去往北院，他在前，我與小斯在后方跟著。
好好的走在路上，那小廝卻對我一臉不屑，我也不想鳥他，因為出府那日他也跟去了，我給少爺獻計時他就在身邊，而且當時在場的只有我、少爺、夫人、蕓姑姑還有他，我懷疑將這件事散布出去的大概率就是他。
可是我沒理他，他倒是先來招惹我了。
“林姑娘，少爺對你的心思你難道渾然不知嗎？”他湊近我身邊小聲說道。
“我不知難不成你知？那你知不知道下人不能隨意揣測主人的心思?！?p> 我一句話把他懟的臉色鐵青，面上也不裝了。
“小姑娘還是不要太端著的為好，免得欲擒故縱過了頭，到時候有的你哭的?！?p> 我白了他一眼：“關(guān)你屁事?！?p> “不關(guān)我事，我心疼我們少爺，你可知那日為何你剛調(diào)到夫人房里，少爺就知曉了？因為自從你被夫人罰了以后，你每次去北院，少爺都會暗中留心。可你呢？當天晚上你跟少爺說了什么？你可知自少爺那天夜里回來以后有多難過嗎？”
說話的聲音引得走在前面的少爺回了頭。
“住口！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少爺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瞬間炸毛，臉也氣紅了。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那日我已經(jīng)與他說的很清楚了，但我也明白少年人的情愫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朝朝，你不必理會他，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承認，我確實很難做到視你如陌路，因為我對你最初是怦然心動，而如今則是更添了些欣賞與仰慕，但無論如何，說到底都是我自己心緒難平，與你無關(guān)?！?p> 我心里知道，第一，我對他的情感算不上喜歡。
第二，思想觀念、生活環(huán)境、身份地位的懸殊，注定我們走不長遠。
第三，愛情不能阻擋我追求自由的腳步。
所以我不能回應他的感情，又有些不忍，但一瞬間的不忍還是抵不過我的理智。
“少爺，多謝，多謝您的尊重，也多謝您對奴婢的垂青。”我看著他認真的說道。
“只是，”我話鋒一轉(zhuǎn)，向那個碎嘴的小廝飛了一計眼刀，“少爺若想柳家在您手里更上一層樓，不僅要跟著老爺學經(jīng)商，還要跟著夫人學學御下之術(shù)才是?！?p> 這些小插曲并沒有耽誤我們?nèi)ケ痹?，餐桌上，柳家一家三口一邊吃飯一邊有一嘴沒一嘴的聊著，我在一旁布菜。本來夫人也命人去請了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用膳早，已經(jīng)在午休了，于是便沒有再打擾。
飯后，少爺回了東院，夫人和老爺進了里屋，而我就照常收拾著餐桌，聽不清他們在里面說了些什么，只聽老爺忽然震怒道：“為何還要再等兩個月？”
我本也無意偷聽，只是這聲音就是傳入了我的耳膜，我也沒辦法。
只聽夫人好像解釋了些什么，不過夫人聲音輕柔，具體說了些什么我并沒有聽清。
緊接著老爺不耐煩的說道：“你買她們不就是為了給你官人我尋樂子的，好好的歌舞不教，教些什么女則女訓有什么用？如今還將期限延長至三個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原來他們在說關(guān)于我們這些女子的事。
聽了這些話，我第一次覺得女則女訓對于我們這種女子而言可能不只是束縛思想的糟粕，反而是一劑苦藥，能借著學女則女訓的理由讀書識字，也比學些取悅?cè)说募紓z好。
這種時候我但凡有點眼力見都不應該再聽下去了，我趕緊收拾好桌子就準備離開，卻不料這時老爺從里屋推門而出，叫住了正欲離開的我。
“你，站??！”
我聞言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轉(zhuǎn)過頭來?！?p> 我嘆了口氣，硬著頭皮緊皺著眉頭回過頭下跪行禮。
他捏起我的下巴，輕慢的上下打量了我兩眼，說道：“我記得你也是買來的通房，那今日就你來侍寢吧?！?p> 我內(nèi)心：啊，不是，他想一出是一出是吧！
我趕緊驚恐的跪下磕頭，還沒等我說出拒絕加求饒的話，夫人就先發(fā)話了。
夫人聽到老爺?shù)脑捪仁求@鄂，隨后便換了一副表情，眼中含著淚，像受了委屈一般。
“朝朝現(xiàn)在怎么著也是妾房里的人，是妾做的有什么不好嗎，官人要這樣羞辱妾?！?p> 我倒是第一次見這樣茶里茶氣的夫人，想必是跟那天老爺身邊的女子學到了。
不得不說，茶言茶語確實有效，老爺聽到這話，剛剛的氣焰果然下去了些，但話里話外還是透露著不滿。
“素冉你誤會了，我怎會是這個意思呢？只不過侍寢這事還是得問問朝朝的意見吧?！?p> 他笑的一臉得意，好像料定了我一定會同意一樣。
“朝朝只想做好自己的份內(nèi)之事，不敢有絲毫的非分之想?！?p> 他定是沒想到我會這般回答，臉上的表情一僵，但隨后又恢復了假笑。
“你不必害怕，有我在，你有什么想法大可以說出來?！?p> 合著他以為我不愿意侍寢是因為害怕夫人嗎？
“奴婢并無其他想法，只想好好伺候夫人。”
他冷笑一聲道：“好一個并無其他想法，怕不是把心思動到程言身上了吧？”
“奴婢不敢。”
好家伙，他今天怕是非得把我的想法炸出來不可了，現(xiàn)在有夫人在場，要是說出我的真實想法，夫人倒還能護一護我，要是被他誤會我覬覦少爺，那我可完蛋了。
“奴婢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自己的主，像天上的鳥兒一般自在飛翔，從未想過做姨娘?！?p> “做自己的主，呵”他輕笑一聲道：“你一個奴婢還想做主子不成，真是荒唐?！?p> 接著，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夫人說道：“既然她如今是你的人，你就該好好管教才是，莫讓這賤奴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p> 老爺撂下這樣一句話便走了，我清楚的看到，老爺前腳剛走，夫人就對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趕緊對夫人跪下道：“請夫人恕罪，奴婢絕沒有攀附少爺?shù)男乃?，奴婢只是不想自己的命運被掌握在別人手中?！?p>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個有主見的，這樣吧，有件事我要你替我去辦，辦的好，我就實現(xiàn)你的夢想，給你一筆銀子，還你自由身?！?p> 我被這一時的驚喜沖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跪下謝恩。但冷靜下來，卻還有一絲顧慮。
“夫人，奴婢斗膽想求您放奴婢與趙管家一同出府，奴婢與趙管家是同鄉(xiāng)，平日里他對奴婢照扶頗多，他也很向往自由。”
“我放你一個人已是恩典，你竟還敢奢求，趙管家能力超群，我若讓他離開，那誰來協(xié)助我管理柳府？”
聞言我趕緊補充道：“不是讓他離開柳府，而是給他提籍，讓他從奴才轉(zhuǎn)為長工，從賣身轉(zhuǎn)為雇傭就好?！?p> 其實這個問題我仔細想過，若讓阿槿徹底離開，柳家定是不肯的，不如先一步一步來，況且賣身轉(zhuǎn)為雇傭，那他就可以自行決定去留，主子們也不能再隨意責罰他，這倒是個折中的辦法。
夫人考慮了一下道：“只要你能把差事辦好，這件事就不是問題?！?p> “是，多謝夫人?！?p> 夫人慢慢到我跟前，不是簡單的命我起身，而是伸出手扶了我一把，對我說道：“開辦女工學堂的事很快就會落實，我要你在府內(nèi)府外大肆散播言論，就說夫人是最適合管理這個學堂的人，知道的人越多越好，最好能讓所有人都這么覺得，你懂了嗎？”
夫人果然是好手段，她想要走出宅院，但她興許是知道老爺不會輕易的讓一個女子管事，所以就為自己造勢，讓老爺覺得如果不讓她管事，就違背了民意，果然還得是夫人。
正好，我初入府時花了不少心思來打通關(guān)系，如今我與府上的老嬤嬤關(guān)系都不錯，這不就用上了嘛。
“夫人放心，奴婢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