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不清不楚的宮外血脈
在劉書恩磕下這個(gè)頭的一瞬間,裴祈便猜到了他想要說什么。
他終究是向容欽妥了協(xié)。
許是容欽手上的把柄,于他而言是致命的吧。
他磕下的這個(gè)頭,滿是愧疚與歉意,她猜,是磕給先帝的。
拜自己身不由己,有負(fù)皇恩浩蕩。
朝堂便是如此,你想成為一個(gè)清官,不被人逼迫,受百姓愛戴,可卻總有人想盡辦法要將你的一身廉潔清明玷污的一文不值,她不也和劉書恩一樣,最終成為了百姓口中唾棄不堪的奸詐小人。
屠攸松手時(shí),裴祈也脫了力,直直的跪坐在地上,依靠著雙手支起著全身的重量。
金牌令箭,到此也成了無用之物。
呵。
容欽將令牌丟給了從旁侍候的太監(jiān),命他將此物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掉,只要不出現(xiàn)在他面前,怎樣都行。
江陵楓過去把裴祈扶了起來,瞥見她蒼白的唇色,不自覺的看向了她的腰間。
為了防止出現(xiàn)意外,裴祈事先在腰腹周圍的地方塞了許多棉布,雖然看不見血跡,但她的虛弱無力,騙不了江陵楓。
“我扶你回去坐下?!?p> “且慢?!?p> 路走到一半,容欽卻突然從身后叫住了他們:“本相還沒有允許,蘇御史可以回去?!?p> 江陵楓身形一頓,轉(zhuǎn)過頭不滿的道:“蘇御史乃是朝中重臣,雖然位不比你容欽,但他現(xiàn)在連坐著的資格都沒有了嗎?容欽,本殿還在這里,容不得你放肆?!?p> 人人都看得出,這位一向沒心沒肺,脾氣好的二殿下是動了怒的,可卻被容欽輕飄飄的一句話蓋過了。
“二殿下竟還當(dāng)自己是一位殿下么?!比輾J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不徐不緩的向前走了兩步:“早在二殿下放棄自己尊貴的皇子身份,決定離開皇宮不與朝政,浪跡江湖開始,就應(yīng)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p> “大晟天下,這么多年也發(fā)生了數(shù)不清的大事小事,太子在那罪臣的教育下鞠躬盡瘁,于朝堂而言的確是功不可沒,當(dāng)然,其他殿下也都或多或少的為大晟做了點(diǎn)貢獻(xiàn),可二殿下你呢?”
“江湖悠悠,細(xì)水長流的人間美景,二殿下看了諸多,可似乎從未曾想過大晟?!?p> “人人羨慕你江陵楓肆意瀟灑,快活人間,你既然選擇了這種生活,又有什么資格出現(xiàn)在這?大晟皇城,可不養(yǎng)閑人。”
換而言之,就是江陵楓既然沾染了江湖風(fēng)氣,便不配再與諸臣議事。
容欽怕是想借此機(jī)會,把江陵楓的權(quán)勢一并削弱,甚至想將他直接趕出朝堂。
這絕對不行。
裴祈扭過頭,將腰上的傷口都拋在了腦后,不顧那陣陣痛意:“二殿下固然有一顆浪子之心,喜歡玩樂江湖,但我想右相大人說這些還為時(shí)過早吧?”
“世間平民百姓離家后方可浪子回頭,二殿下身為皇嗣,又有何不可?你這么急著想要將二殿下逐出朝堂,難道不是別有用心?”
“你可別忘了,二殿下就算沒有為大晟做過任何事,他也是名正言順的正統(tǒng)皇族,是你容欽這輩子都不配貶低的帝君之子?!?p> 更何況,遠(yuǎn)在朝堂之外,江陵楓為大晟百姓做出的事,豈是容欽能夠衡量的?
西北洪災(zāi),玉面山莊遷移難民,江陵楓動用的,都是自己的真金白銀。
朱堯鎮(zhèn)官員貪污受賄,與山匪同流合污,若非有他派玉面山莊的人暗中操控,朱堯鎮(zhèn)早就是一片狼藉。
世人只看得到表象,知道他江陵楓是一個(gè)游手好閑,不顧社稷的逍遙浪子,卻不知他玉面莊主明里暗里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莫說她一心扶持的太子入獄,哪怕太子如今就站在這里,想要與江陵楓爭奪皇位,還要斟酌一二。
只不過他玉面莊主早已將名聲看淡,從不理會亂臣賊子的肆意抹黑,世人眼里的玉面莊主,只是一個(gè)高深莫測的惡人。
何況,他玉面莊主的身份,又豈能在朝堂之上隨意暴露。
若不是已經(jīng)到了絕境,江陵楓又怎會回到這個(gè)讓他萬般不自在的地方?他的追求十分簡單,無非就是閑云野鶴,山水風(fēng)趣。
以及……尋到他所心系的那個(gè)小漁女。
“呵?!?p> 容欽有些好笑的看了眼還在掙扎的裴祈,對她的話更是不屑一顧。
“蘇大人口口聲聲說本相不得貶低江陵楓,可你方才對監(jiān)國大人的不敬之詞,可是忘的一干二凈了?”
“蘇大人覺得監(jiān)國不配為君,而本相卻覺著他江陵楓不配為皇子,嗯……我想也不止本相,在場的諸位,可都覺得他江陵楓不配站在這里?!?p> 裴祈聞言,將目光快速在周圍不付言語的人身上一掃而過,有的人暗自附議,有的埋著頭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放的很低,卻無一人站出來反駁。
也是,這里大多都是容欽的人,那些處于中立的朝臣,又因?yàn)槟谴卧诖航瓨牵悔w恂的死所震懾,誰敢忤逆他江逢川?
而剩下的那些,像劉書恩一樣的朝臣,或許都被容欽抓住了什么小辮子,心里有話,卻也不敢多言。
她與容欽的這場對局,本就不公平。
“哎,等等,右相此言差矣?!?p> 正在裴祈不知所措時(shí),段千鈞的聲音卻突然在這寂靜的大殿內(nèi)響起,即便是這么嚴(yán)肅的場合,他的語氣,卻還是那般不正不經(jīng):“本相倒是覺著,這皇位啊,二殿下坐著,比那監(jiān)國配?!?p> “二殿下就算再怎么不著調(diào),這不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室子弟么,比起監(jiān)國那……不清不楚的宮外血脈,怎么著也要好上一點(diǎn)的,諸位覺得呢?”
裴祈眸光一喜。
她怎么忘了還有段千鈞這個(gè)禍害!
群臣之中,也少不了有他的人。
輕佻的口氣,再加上他那直戳心口的話,無疑是把對江逢川的諷刺拉滿了。
于江逢川而言最致命的,可不就是那宮外私生子的身份?
他從回宮起便不被重視,人人看他的眼光都帶著異樣,若非有容欽相助,江逢川現(xiàn)在恐怕還在邊關(guān)當(dāng)一個(gè)穩(wěn)固疆土的工具,哪里會像今日這樣站在朝中風(fēng)光?
只不過她沒想到,段千鈞……竟敢如此直白的說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