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夢
“帝君還不歇息嗎?”
閻棠現(xiàn)在已算得上是朝中大臣,官居三品。
“還有三個時辰就能見到阿暖了,睡不著?!?p> “帝君身體要緊,陛下一定不想看著你這樣等她?!?p> 溫伯懿咳嗽得愈發(fā)厲害,白日里處理政事,晚上還要熬夜帶孩子,最重要的,是那相思害得厲害。
六個月下來,人日漸消瘦。
“咱不告訴她就好了,對了,有沒有準(zhǔn)備她最愛吃的桃花酥?要最新鮮的?!?p> “已經(jīng)準(zhǔn)備……”
“不行不行,要最新鮮的才行,我去膳房做些?!?p> “誒,帝君……”
閻棠只能跟在他身后隨行,這大半夜的帝君夜闖膳房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又要私下討論。
他高興,他樂意。
“閻棠,你知道哪兒的桃花酥最好吃嗎?”
閻棠守在門外根本不敢放松警惕,只能隨便應(yīng)付他的話。
“不知。”
不就是你親手做的桃花酥嗎,以前陛下病重的時候經(jīng)常念叨,無奈她根本就找不到遠(yuǎn)在邊塞的他回來給陛下做桃花酥!
“帝君你快點。天快亮了?!?p> “好了好了?!?p> 將一切恢復(fù)如初才提著一小盒藏在袖中帶回寢殿。
這世間男子她見得不少,唯獨只見帝君這唯一的癡情種,若是司馬夜白對她也能有如此心意該有多好,可惜……不過是自己這些年的幻想罷了。
自己現(xiàn)在追尋的,已經(jīng)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情竇初開的閻棠了,感情對她來說,是最不可一擊的東西。
“迎!”
“迎!陛下大捷班師回朝!”
宮門外層層通報,鏗鏘有力的聲線一道接著一道穿通厚厚的宮墻。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楊朔和解玉柔。整個隊伍不過百十來人,臨走前可是帶著上千精兵良馬奔赴。
溫伯懿急迫的心奔出殿外,站在高高的長階上看著腳下的隊伍。
所有將士皆是著素衣,額佩孝帶,滿目蒼夷。
獨獨不見解還休的身影。
“楊將軍!這是何意!”
溫伯懿心頭一沉,心瞬間被什么東西揪住喘不過氣來。
“帝君!是我等無能!陛下力戰(zhàn)沙若老賊,同歸于盡!”
此話一出,群臣伏首。
什么?同歸于盡?!
“你再說一遍?!”
溫伯懿眼中似要冒出血來,恨不得將那幾個字嚼碎了。
楊朔沒有重復(fù)那句話,整個宮內(nèi)氣氛下降到了極點。
區(qū)區(qū)一個沙若老賊有什么能耐將她置于死地!
她可是戰(zhàn)無不勝的戰(zhàn)神!
楊朔將背上的屠神槍取下呈上,無堅不摧的屠神槍也只剩下半截,上面留下的痕跡代表著生前經(jīng)歷的惡戰(zhàn)非比尋常。
他滿心歡喜日日夜夜期盼著,等來的卻是愛人的死訊。
如五雷轟頂,世界所有聲音在這片刻間消散全無,耳鳴貫穿整個大腦讓他險些暈倒,僅存的意識讓他穩(wěn)住腳跟,一步一步走向屠神槍。
指尖撫過槍身上的裂痕,隱忍的淚水終還是決堤,心中思念淤積已久,加上氣血充入胸腔腦中混沌,瞬間一口血濺在了屠神槍身上……
最后一眼,是天旋地轉(zhuǎn)。
楊朔最后帶回的,還有一封絕筆信。
信中,所有的事她都寫得那樣明白。
原來一切的一切早就是她安排好的。
那些報平安的信是她早就寫好的,算著時間讓月樓傳信,那壓制毒性的丹藥也是張仲景為她調(diào)制的唯一一顆,只為了騙過他。
那數(shù)千的精兵良馬出了城駐守一夜便原路返回了。
“伯懿,我知道你會恨我,恨我的絕情??墒俏乙埠蓿拮约簽槭裁催@樣,為什么不能好好活幾年,我不信命卻又恨命待我不公。伯懿,無論我死在何處,答應(yīng)我不要來找我的尸骨,屠神槍就是我的尸骨。若你未能好好的撫養(yǎng)阿羨,我在下面是不會安心的。我走后的日子不要悲傷太久,大宣需要你,阿羨更需要你。百年之后,你我還會再見的,這次我不騙你,我會一直等你。”
沙若一戰(zhàn),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想知道真相,他逼著楊朔說,可楊朔卻也不知情。
只知道那一場戰(zhàn)爭很混亂,比十幾年前的瀛水之戰(zhàn)還要激烈,來的傀儡很多,每個人都在尸山血海中廝殺,根本顧不上任何人。
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
溫伯懿怎會相信這樣的說辭,他定是要親眼看到她的尸骨才肯接受斯人已逝的事實。
后來,他去找過,不管是影衛(wèi)還是自己親自去,那一帶被火燒的精光,幾年時間寸草不生,生靈涂炭,毫無人煙。
“就連一點念想,一點蹤跡都沒有留下嗎?”
他日夜在佛像前祈禱,哪怕是拖個夢給自己也好,可她偏偏是那樣的絕情,就連一個夢都不肯給自己。
十年,痛不欲生的日子讓他的身體早已耗盡。
度日如年的十年時間,久到他將傷痛一寸一寸刻在心間不能忘懷。
她果真殘忍到了極點,讓他活著,讓時間來折磨自己。
這十年,他的頭發(fā)早已花白,不見青絲暮成雪,在朝堂上學(xué)著她處理事情雖是雷霆手段,可無數(shù)個深夜都是他一個人硬扛過來,若沒有阿羨在,他可能早就死了。
“爹爹,今晚阿羨能和你一起睡嗎?”
“不行,阿羨要學(xué)會一個人獨立照顧自己?!?p> 阿羨眨巴著大眼睛想要挽留一下,可心里明白爹爹現(xiàn)在的心情,ta想要自己快點獨立起來,能夠獨當(dāng)一面,拼命學(xué)習(xí)治國之道,只想要早早的獨挑大梁,讓爹爹不這么累。
每每到了深夜,爹爹就會封住自己,沒有笑,沒有任何神情,只會對著那一柄殘槍自言自語。
她問過楊朔姑叔,那是娘親留下的,娘親為了守衛(wèi)大宣戰(zhàn)死沙場,是大宣最英勇的戰(zhàn)神,更是大宣的開國女帝,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功績,是要名垂青史的。
可若有選擇……她不要娘親名垂青史,只想要她回來。哪怕是給自己拖個夢也好。
恍惚中,他看見一個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阿暖。”
“阿暖是你嗎?”
他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虛幻,他管不了這么多了,只想要見到她告訴她自己想她想到快要瘋掉了。
“阿暖?!?p> 真的是你嗎?
他伸手輕輕替她撫過額前的發(fā)絲,有溫度,是真實的。
“阿暖,我真的好想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眼前的女人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聽著他一個勁的訴說著思念。
“回來陪我好不好?陪陪阿羨好不好?”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打落在手背,他哭上天無門,入地?zé)o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再見到她一眼!
“阿暖,你帶我走吧!帶我走!”
“阿羨已經(jīng)長大了,她很懂事,跟你簡直一模一樣,學(xué)東西很快,你知道嗎,她現(xiàn)在能用治國之道將她的幾個師父懟得啞口無言?!?p> “阿暖,你說過要等我的,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看看阿羨?”
女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迎合他的動作,眼前的人是那樣的真實。
“是夢嗎?”
“不?!?p> 終于,他清晰的聽見了她回應(yīng)自己。
“阿暖你回來了嗎?”
女子淡淡的搖頭。
“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溫伯懿有好多好多的話想對她說,他害怕這場夢醒的太快,若能選,他希望自己永遠(yuǎn)不要醒過來,就留在這夢中了卻自己的思念。
“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p> “真的?”
他欣喜萬分,自己終于能結(jié)束思念了嗎?
“伯懿?!?p> “我在?!?p> “這次回來,想陪陪你。”
“好啊,我……我真的很想很想你,這些年無時無刻不……”
“我知道?!?p> 解還休伸手捧著他的臉,滿眼都是心疼。
“屠神告訴我了,我都知道?!?p> “阿暖,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會瘋掉!”
兩人相擁在一起,是萬分不舍。
只有站在簾外的阿羨看得真切,定在遠(yuǎn)處看著他抱著屠神痛哭流涕,一定是夢到阿娘了吧,不然為何如此悲傷?
她知道,自己不能上前,若是上前,一切都會破碎。
“爹,無論你的選擇是誰,我都明白?!?p> “我會好好的?!?p> 阿羨轉(zhuǎn)身離去,這層身份讓她成熟的比任何同齡的孩子要快好幾倍,這些年她深知阿娘的離世帶給父親的打擊是多么的大,自她牙牙學(xué)語開始,她每日看見父親眼中都是悲傷,她是父親寄托思念的一個載體。
“這次,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你去哪我就去哪?!?p> “決定好了嗎?”
“嗯?!?p> “能放下嗎?”
“能?!?p> “好?!?p> 女子笑笑,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外,每走一步,自己仿佛置身云端中,身體飄飄然,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她身處一地。
她沒有食言,一直都在等自己。
他沒有放棄,一直等著能與她相見的那一天。
次日大雪封城,將院子里那開得鮮艷的海棠打落一地。
白發(fā)青衣靠在樹旁靜靜地坐著,肩頭是海棠花殘瓣,懷中屠神早已被大雪覆蓋了模樣。
這個夢,他永遠(yuǎn)也不會再醒。
這份美好,他留住了。

漁歌蘇幕
這本書在這里悄悄的畫上了一個句號,原以為是驚天動地的完結(jié),卻是在一個加班的夜晚完成了這樣的結(jié)尾。 故事的結(jié)尾總是悲傷的,凄美的。 阿暖是一個矛盾體,她的一生曲折不堪,看似風(fēng)風(fēng)光光大權(quán)在握,卻總是力不從心被世事左右,不信命卻又被命壓著,到最后,她愿意以戰(zhàn)爭的方式結(jié)束自己,這是她的初衷,當(dāng)初她是為戰(zhàn)爭而生的,她不愿意一輩子老死在宮墻之內(nèi),寧可戰(zhàn)死沙場。溫伯懿就是那個血氣方剛到最后被她磨得一點性子都沒有的男人。后期的溫伯懿是投射在阿暖身上的一個分身罷了,我不想讓她的一輩子那樣苦,我想要男主能夠順從她,讓她過得好一點點。 可我不甘心她就這樣平平淡淡的被困在宮中一輩子。 我想要她轟轟烈烈的來,轟轟烈烈的死,悲壯的結(jié)束自己的一生。 故事,在這里畫上了句號,感謝默默支持著我的你們。 再次,特別感謝小榴蓮,一個很可愛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