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您聽說過系統(tǒng)嗎

　　開玩笑吧？

　　文森懵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自己和匠神從未有過神交，怎么今天一見面，祂就這樣對待受神眷之人？

　　無論是虔誠的態(tài)度還是恭敬之心，自己哪一點都沒做錯過吧？

　　要是真是被匠神收回了加護，確實也不至于危害生命，他還可以照樣當他的魔族領(lǐng)主。

　　可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樂趣就消失了！

　　萬萬不可！

　　“偉大的神明，請問我的作品哪里不和您的心意？”文森急了，直接向匠神提問，“就算是考試結(jié)束了，也應(yīng)該有個錯誤講解吧？”

　　“難道……就因為我是魔族嗎？”

　　幸運的是，匠神并沒有直接行動，而是告訴了他答案。

　　“世間的一切生命，都予而言都沒有差別。你們之間的紛擾，對神來說，不值一提。予之所以不滿，是因為汝根本沒有善用神眷，只是為了散布恐懼?！?p>　　制造恐懼是魔族的力量來源，明明很重要。

　　聽到這個解釋，文森心中真是超委屈。

　　即使前世為人，也不免會受到魔族的本能影響。

　　“予再給你一個機會，”匠神沉默了片刻，對文森說，“回答予，對汝而言，工匠是什么？”

　　就連文森班里的學生，都不會回答工匠是一種職業(yè)。

　　關(guān)于工匠精神的論文，他都發(fā)過不知道多少篇，講座更是一年到頭都有。

　　“偉大的神明，工匠是進步與創(chuàng)新的代表者，是世間超越自然奇跡的締造者，是宇宙里最偉大精神的傳承者，工匠精神不只是一種工作和生活態(tài)度……”

　　按照公開課賽講的標準，文森開始引經(jīng)據(jù)典，洋洋灑灑地講了起來。

　　反正神域里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那就放開了解讀文件精神吧，說到匠神開心為止！

　　雖然世間很長，但這次匠神并沒有任何憤怒，也沒有打斷他。

　　“總而言之，工匠精神是傳承之人的至高信仰，是時代進步中最高亢的聲音，不僅應(yīng)當謹記于心，更應(yīng)當弘揚推廣，成為世間所有國家和所有種族跨越隔閡，攜手共進的強大精神動力。額，偉大的神明？”

　　回應(yīng)他的是一片死寂。

　　這是怎么了？

　　匠神不會認為自己是巧言令色鮮以仁吧？

　　“雖然語言夸張，有吹噓的嫌疑，”匠神的聲音在不久之后再次出現(xiàn)了，“但是，予能感受到汝內(nèi)心的真誠，汝真的像做想個好匠人吧？”

　　文森愣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像個受罰的孩子一樣默默點頭。

　　“那汝怎會做出那樣恐怖的東西？”匠神問，“見到此物的人，會因此而感恩并信仰予嗎？”

　　想起妮妮雅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文森直接搖頭。

　　不但不會感謝，恐怕還會怨恨神明和神眷吧？

　　“使用予的神眷，應(yīng)該造福，不能造孽，這樣才能感召世人。”匠神遺憾地告訴文森，“從汝的創(chuàng)造上，予沒看到一絲希望，更沒有愛和寬容，汝每使用一次，都會讓更多的人失去對予的好感?！?p>　　斷頭臺的專利所有者已經(jīng)為心靈手巧付出代價了，文森在心里苦笑著，他自己可不想因此成為第二個。

　　既然以后還有依靠加護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他決定和神坦率直言。

　　誰知道神明是不是能讀心呢？

　　“這是形勢所迫，并非我的真正心愿?！蔽纳拐\地說，“我真正想做的，不是刑具，而是玩具?！?p>　　“你想做玩具？”匠神似乎有些驚訝，“難道不想做更復雜的東西嗎？”

　　“我想做所有人都需要的東西?！蔽纳f，“玩具恰恰是所有人都需要的，正如您所說，玩具可以讓人感到溫暖、安全和希望，是幸福的象征?！?p>　　匠神又沉默了一陣，文森身邊漂浮的種種幻想突然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玩具。

　　從古樸的陶制小器物，到精致的金屬人像，木頭玩偶和叫不上名字的裝飾物也不斷涌現(xiàn)出來，仿佛走進了一座VR玩具博物館。

　　見到專業(yè)對口的東西，文森自然是驚喜異常。

　　仔細端詳了一陣，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玩具種類并不算太多，而制作工藝也就停留在中世紀水平。

　　看來匠神的技術(shù)水準，也受到了時代局限性的影響。

　　“予說過，汝有一次機會，”匠神空靈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哀傷，“做出滿足予要求的玩具來，予便不收回加護?！?p>　　“不可用魔法，不可循規(guī)蹈矩，真正的匠人自有靈魂引導?！?p>　　為了自保，文森腦中立刻涌現(xiàn)出大量的物品樣式。

　　未來的玩具多種多樣，確實在技術(shù)和創(chuàng)新方面出類拔萃。

　　然而，在目前條件下，就算有匠神加護，文森也沒把握做得出。

　　“偉大的神明，我的加護力量很弱，想要做出能打動您的作品，恐怕不夠?！蔽纳囂叫缘貑?，“您能給我增加……一點點力量嗎？”

　　“做不到?！苯成竦幕卮鹜耆龊跛饬?，“不是予吝嗇，而是因為予在世間的信仰太薄弱了，想要維持自神性存在都困難萬分，沒有余力給汝?！?p>　　原來如此……

　　萬萬沒想到，匠神的信仰已經(jīng)薄弱到維持不住神明地位的程度了。

　　聯(lián)想起在大陸滿地開花的光明之神圣堂，文森對匠神的殘破神廟也產(chǎn)生了無限同情。

　　如果一個神明衰落到讓人來同情的地步，祂在世間的信仰基礎(chǔ)絕對是岌岌可危了。

　　不過，這本來就是一個人人信仰權(quán)力、神力、魔力和暴力，對技術(shù)創(chuàng)新不屑一顧的黑暗時代。

　　僅憑著自己以及少得可憐的同道之人，根本維持不住匠神的神性。

　　這樣下去，不用說增強加護，連神明本尊都崩潰了，還哪里有機會愉快玩耍呢？

　　難怪自己這點手X耿都不如的加護，神明為了維持存在都要收回去。

　　現(xiàn)在文森需要的不光是自保，連神明都要去靠他保護。

　　可是，匠神又不是熊貓，大家憑什么去信仰保護祂？

　　“不要悲哀，予的使徒，世上沒有永恒不滅之物?！苯成褚娝y過，反過來安慰文森了，“只要汝的造物能讓予悅樂，就算沒有增加新的信徒，也會增強予的力量。”

　　咦？這也可以？

　　正在為前途發(fā)愁的文森，聽到這句話，腦中立刻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偉大的神明，是不是我借助您神力制作的造物越有趣，越受人歡迎，您的力量就越強？”他說完，又小心地補充了一句，“我的加護力量也就越大？”

　　“汝很聰明?！苯成窨隙怂耐茰y，“如果能這樣，再好不過?！?p>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生產(chǎn)使您悅樂造物的人越多，擁有的人越多，您的力量就會更強？”

　　“工坊、倉庫和店鋪就是予的神廟，予是務(wù)實的神明，不喜歡徒有其表的供奉，予的信徒理當為信仰予而得利?！?p>　　“您是真正偉大的神明?！蔽纳膼傉\服地向虛空行禮，“人民需要您?！?p>　　“為予獻上驚喜吧?！苯成駥ξ纳f，“予不喜歡夸夸其談之輩?！?p>　　現(xiàn)在，文森這少得可憐的加護，能拿來做什么呢？

　　經(jīng)過路易十六快樂臺和項圈的制作，文森的加護之力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一天不到，加護還沒有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這也進一步限制了他的發(fā)揮。

　　神明已經(jīng)如此虛弱，他都不忍心索取。

　　等待加護恢復，那這次必然白跑一趟。

　　真擔心下次過來的時候，神明已經(jīng)消失無蹤了。

　　領(lǐng)地的治理危機，也在威脅著文森自己的生命。

　　時不我待，不能坐以待斃！

　　文森拋棄雜念，原地踱來踱去，開始構(gòu)思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不再走動來，眼睛里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偉大的神明，我讓部下準備些材料可以嗎？”

　　“可以?！苯成窕卮?，“只要是世上存在的，予的加護都可以隨意加工使用，只是汝還無法掌握加護的全部力量。汝要記住，給予驚喜?！?p>　　“我必全力以赴。”

　　文森的聲音出現(xiàn)在降神士菲斯的耳中，少年聽了他的吩咐，趕緊對魔物們轉(zhuǎn)達了領(lǐng)主的要求。

　　巫妖首領(lǐng)立刻做了安排，一大群魔物得到了命令，紛紛返回城中尋找。

　　文森要的材料不算復雜，只有一些適合燒制的陶土、木板、些許鐵、絨布、燒酒和水。

　　接著，文森在神域中利用剩余不多的加護，制作了一個外形極其簡單的小玩具。

　　陶土燒制成雙層細管，用鐵絲固定在兩側(cè)木板支腿上，使其可以像蹺蹺板一樣左右俯仰。

　　一端是個圓圓鼓起的球形，另一端有個小巧的尖嘴，整個陶管的重心略微靠后，并不平衡。

　　在細管較粗的一側(cè)灌入微量燒酒，使其可以進入內(nèi)部的細管，但不足以全部流入另一端。

　　由于構(gòu)造實在簡單，他試做了幾次后就成功了。

　　“我完成了。”

　　“這么快就完成了。”匠神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看起來很簡單?！?p>　　“大道至簡，大巧不工?！蔽纳孕诺卣f，“這個玩具叫‘飲水鳥’?！?p>　　說著，他把“飲水鳥”的鳥嘴手壓下去，把鳥頭上的絨布在水盂里沾濕，如此往復了幾次。

　　接下來，那只空心小鳥的頭開始不停俯仰，經(jīng)過一番起伏，它并終于就一頭扎進水盆里喝水。

　　很快，小鳥又抬起頭來前俯后仰，循環(huán)往復，再不停止。

　　“這不是魔法，也不是我的加護?！苯成竦穆曇衾锒加行@異了，“為什么這玩具不會停止？”

　　這要感謝祖先的智慧，文森在心里悄悄說，當然他是否說明，都不是匠神克拉夫特斯在意的事情。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借助加護，他也完成不了陶管內(nèi)部密封的制作步驟。

　　“這玩具雖小，但也蘊含了解釋世界運行的規(guī)律，適合用您的力量來展示給世人?！蔽纳故幍卣f，“只要有水，它就不會停止，就像世界上只要有生命，就會生生不息，永不停歇，這才是世界應(yīng)有的精彩?！?p>　　在這近似于永動機效果的小玩具面前，匠神也對這個年輕的魔族刮目相看了。

　　在客觀物理規(guī)律的應(yīng)用層面上，飲水鳥對一般的技藝和匠氣產(chǎn)生了降維打擊。

　　從這只簡陋到可悲的玩具鳥身上，匠神似乎看到了重建信仰的希望。

　　“汝……通過了考驗。去創(chuàng)造更多神奇的造物，給予更多驚喜吧！”

　　匠神的話，讓文森滿心喜悅，但是他沒那么聽話，并沒有聽從匠神的話離開。

　　“汝還有何求？”匠神問，“予的加護已經(jīng)變強，可以每日恢復了。”

　　匠神真是慷慨又直率的好神明??！

　　可惜，祂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個魔族玩心太大，可不是一點小恩惠能打發(fā)走的。

　　“偉大的神明，我還有一個充滿匠心的想法，想要與您商議?！?p>　　文森的開心笑容中多少有些……狡黠。

　　“偉大的神明，您聽說過系統(tǒng)嗎？如果有興趣，我們現(xiàn)在來搓一個測試版如何？”

　　 PS.飲水鳥，相傳最早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玩具，最后一次公開出現(xiàn)是在上世紀30年代時一本國外的科普讀物上，之后就銷聲匿跡了，直到21世紀初才被復原出來，并批量生產(chǎn)進入千家萬戶。嚴格意義上說，飲水鳥是一種遵守熱力學定律的熱機，并不算是永動機，但其發(fā)明者構(gòu)思的巧妙，依然可以比肩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