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娘子家遠(yuǎn)方親戚,你也知道外面亂的很,前陣子我出去才碰到了?!贝笫逍χ忉尩?。
老鄧點點頭“原來如此,也怪道你婆娘家能出這么好看的孩子。外面確實亂,待在這里也是好的?!?p> 老鄧見少年清雋,多問了些孩子多少歲、喜歡吃些什么、做些什么的,但都被大叔以孩子靦腆為由他代為回答了。
低著頭努力學(xué)著大叔漫不經(jīng)心的栽種,趙忱覺得大叔也是個厲害人:大叔沒有問過,自己也沒有說過,但回答另一個人的問題,答案一一正確。
就好像是,他真的是大叔投靠的遠(yuǎn)方親戚一樣。
“他們也是好奇問問,你別放在心上?!贝相囉只亓俗约核镌苑N,大叔道。
本想說出沉穩(wěn)的話來,趙忱最后只是回了一個“哦”,因為他覺得沒有必要思考要不要、值不值得去委婉拒絕或者寬慰大叔。
夕陽西下之時,累得喘如狗的少年一屁股坐在田壟上,帶著空空腦袋看著遠(yuǎn)方。
“怎么,很累么?”大叔在拾掇東西間問道。
趙忱搖搖頭。
大叔笑笑“走,我們回家了?!?p> 趙忱點點頭,站起來后,跟在大叔身后背夕陽而去。
踏上最后一個田埂,趙忱正抬頭陡然發(fā)現(xiàn)少女正站在眼前,趙忱看著在少女身后的大叔,雖好奇于前面的大叔完全沒有理會身后的人徑自往前去,但趙忱沒有開口,他等著少女開口。
少女緩緩伸出手,在趙忱不解的眼神中拉著他跨過水田與大路縫隙后,少女依舊保持著正對著夕陽的姿勢“你信我嗎?”
略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趙忱思量了好一會兒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認(rèn)為你會是這天下間唯一不會對我有所求的人?!?p> “信我,就往前走,不要回頭?!鄙倥ь^,道。
撞入深邃而從容的眸子,讓趙忱想要反駁、惱怒的情緒統(tǒng)統(tǒng)被壓下去“不知道你說什么?!闭f完,趙忱錯過少女繼續(xù)往前走去,即便他沒聽到身后少女跟著來的動靜,也看到身后夕陽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拉長腳下的影子,趙忱依言未曾回頭。
看著前面走過的無數(shù)個人,每一個人身側(cè)都有一個少女輕聲讓他們不要回頭,這樣的光怪陸離,非夢中不可能;也只有在夢中才可能脫離邊疆趙家少主的身份:他很清楚。
雙腿再也撐不住的跌倒在地,口中吐出幾口血來,少女所面對的夕陽正被千千萬萬個混沌小點所侵蝕。
抬眼見西方有異,立于山谷最高處亭臺的玄衣女子,目光悠長。
“想花,你與想水、想云、想鏡一道往當(dāng)年勝州與莫州交界的山中尋去?!毙屡訉χ邅淼囊幻嘁履贻p女子道。
年輕女子點點頭,道“是又有邪祟出來了么?需要帶長明燈去嗎?”
“長明燈……帶鎮(zhèn)魂燈去。”
那年輕女子皺皺眉道“又要喪生很多人么?”
“是,楚王不認(rèn)為我能修到大夢引第九重,他自己有了其他想法?!?p> “???這……要是楚王不配合我們,那趙王這邊會不會知道我們做的事情?本來我們對遭受邪祟的人以夢境蒙騙,要是趙王這邊也知曉,那這天下的百姓既要遭受戰(zhàn)爭又知曉邪魅之事,怕是會有更多小人借勢而起?!?p> 玄衣女子輕輕嘆了口氣“能讓邪祟出現(xiàn)后慢慢被吸收已經(jīng)是九大家族的極限了。只是……若是在這人們還未因戰(zhàn)爭完全清醒的時候讓天下人都看到確實有的人天生非凡人,又可以通過旁門左道達(dá)到非人地步,我也不知道局勢會怎么變化。”
“那……那師傅要不要再找找楚王,或者,或者和趙王聯(lián)合?”
“如今局勢有變,楚王未必不會等空出手來尋我們的不是;至于趙王,做主的是趙太后,趙太后并不怎么認(rèn)可方士之能,若是告知實情,那無異于表明她與楚王甚至于是隨便一個揭竿而起且有異術(shù)在身的流寇具有可比性,要么她會大肆招攬,要么她會趕盡殺絕。只是,”玄衣女子皺眉道“我奇怪于,她到底知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準(zhǔn)備?”
玄衣女子搖搖頭,繼續(xù)道“你們師姐妹早去早回,一路上注意安全。另外,谷中大小事情便交由你們大師姐代辦,近來,我需要閉關(guān)修煉?!?p> 云想花點點頭“是?!?p> 一身青衣,腰間配一把長劍的年輕女子長跪于地。
上位者撫摸著手中玉璜,道“孤并不想對華鵲谷動手,你大可安心。”
青衣女子再拜后,口中稱謝。
路過宮殿的少年略看了一眼隱在黑暗中的人和燈影搖曳下的青衣男子,爾后正過臉繼續(xù)往前走。
“阿兄?”繞過一處長廊,于庭中舞劍的少年朗聲道。
略年長的少年停在臺階前,看著庭中少年微微一笑“這么晚了,你還不睡么?”
庭中少年收劍略上前來幾步,道“師傅要去趙國呢,我也想出去看看?”
“離宮?父皇不會同意?!?p> 持劍少年點點頭,爾后眉眼一彎“師傅說會努力帶我出去看看的?!?p> “……師傅出馬的話,父皇應(yīng)該會同意的,”少年垂下眸子道“阿遇要是出去了可要好好看看山川異域?!?p> 持劍少年連連點頭“嗯吶,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要先去陳州看看高手過招,然后去雪州看看高山峻嶺?!?p> 少年低頭看著笑得明朗少年,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緊:出去,會死;不出去,也會死。
“好?!弊詈螅_階上的少年笑道。
一只青鳥落在女子手臂上,纖細(xì)指節(jié)取下青鳥足下密信,閱完后那封信撕裂成千萬份隨風(fēng)落入水中,略一揮手,攜信而來的青鳥撲哧著翅膀而走。
“若水,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云恣意輕輕嘆了口氣,爾后提氣傾身躍入江中,踏水而去。
足尖落地,云恣意抬眼看著莽莽山林,云恣意順著小路向著看不清的前路走去,一路上除了寂靜的花草樹木,沒有任何一個活物,她腰間的小燈只隱隱泛著弱光。
“想花她們還沒趕到,難道我也來晚了嗎?”自問間,云恣意拿起腰間小燈,放在手中搖了搖,陡然見小燈散發(fā)出十分強烈的光,云恣意停下腳步,感覺到她腳下的這片土地萌發(fā)出生機來,有蟲鳴鳥叫、天地運動。
云恣意正想開口,云霧陡然襲來,迷迷茫茫間看到前路有一少女模樣。
“小姑娘,你想要回家么?”云恣意抬起小燈欲凈化亡魂道。
“你是華鵲谷的人?”前面的少女問道“能有這等功力,想來不是華鵲谷大弟子云若水就是華鵲谷谷主云恣意了?!?p> 正要催動大夢引的云恣意收回小燈,看著前面少女模樣,道“你是人是鬼?”
“目前而言,我是人。”少女淡淡道“云若水歸順楚王宮,想來此刻能趕來這里的應(yīng)當(dāng)是谷主了?!?p> “你小小年紀(jì)能猜測到這種地步,委實讓我驚詫。小姑娘,你也是修行之人?師承……雪城?”
少女搖搖頭,道“我不是修行之人,日后世上也不需要修行之人。我知曉你是看出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會被吞噬而趕來度化,日后不需要如此了,因為越來越少的土地上的百姓會被吞噬,天下終究會恢復(fù)以前的生機?!?p> “我雖然感覺近年來邪魅一事確實在減少,但我認(rèn)為是他們在蓄力凝結(jié)后再次沖撞人間?!?p> “不會的,二三十年的時間、犧牲的千千萬萬個生靈,已經(jīng)在慢慢修補這片土地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親歷者、是幸存者、是推動者,我也不知道我該用哪一個身份?!?p> 云恣意微微皺眉,道“我大約知曉你是誰了。曾聽師傅說過,勝州沉入水中之時,許多仙人重返天上,有仙人不忍世人受苦,在飛升之際反身落入凡塵欲以度化眾人,即便為販夫走卒?!?p> “不是有仙人,是有許多仙人。若非他們,所謂的邪魅不會只在一片地方出現(xiàn),不會有妖孽出現(xiàn)后不過幾天暴斃于荒野,也不會讓華鵲谷以夢魘之名掩蓋妖孽大行其道的事實。”
云恣意點點頭道“原來如此?!?p> “因妖孽之事將近,日后會是兵戈之爭,谷主可以居于華鵲谷明哲保身,日后,還需要谷主出手相救?!?p> “日后?”知是天機不可泄露,云恣意輕輕點了點頭“只這兩件,當(dāng)是不難?!?p> 少女點點頭,道謝過后,云霧隨之而去。
云恣意眼前顯出一條通往山下的小路,往下看到炊煙裊裊人家,間或一二雞鳴狗吠,她看到遠(yuǎn)處田埂上停下來比劃著交談的兩人。
更遠(yuǎn)處一扇門打開,一少年走將出來,他身后跟著一人。
“主子?!?p> 趙忱揮揮手,道“幸而你們來得還算及時?!?p> 跟在身后的男子有些接不上話來,好一會兒穩(wěn)住心神后,道“屬下等因被賊人所害來晚了,還請主子怪罪?!?p> “你們記得下不為例就好。”趙忱淡淡道。
正說著,兩人看到坐在院子里與他們借宿農(nóng)婦幫忙的少女。
“這位,我們暫時未能得知她是什么人,在主子昏迷期間屬下也不敢貿(mào)然詢問?!蹦凶右娳w忱皺眉,忙道。
趙忱點點頭“人,終究是救過我一命,若是無父無母我也應(yīng)當(dāng)了為報答。暫且?guī)е下钒伞!?p> 男子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