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死路明非

　　世界一片漆黑，像粘稠的墨。他漂浮在漆黑里，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我是誰？他問自己。

　　什么也想不起來，什么也不知道，腦袋空空，一無所知，一無所得。

　　‘你是盧楠?！?p>　　黑暗中，有個聲音告訴他。

　　哦，我是盧楠…盧楠了然。

　　“我在哪？”他問。

　　“那不重要?！蹦莻€人回答“你該問，你要做什么。”

　　是的，好像是的，他該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那個聲音沉默了很久很久，

　　“殺死路明非?！彼f。

　　…

　　陳家主家府邸后方的老山上，有千丈竹林。

　　巨大的初陽緩緩爬上山峰，初陽之下，一名端坐的少年雙眸輕閉，若老禪入定。

　　忽的一陣晨風吹過，竹葉受驚搖曳飛舞，陽光順著它們逃離的地方傾泄而下，少年在光影交錯中睜開了眼。

　　“早上好。”高挑明媚的女孩懶洋洋地舒展四肢，純銀四葉草墜子在耳垂上叮鈴作響，上面的碎鉆閃耀著光芒。

　　盧楠點了點頭，就當是打了招呼了。

　　冷淡的答復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女孩臉上卻沒有任何的不悅。

　　陳家上下都知道盧楠表情平淡是常態(tài)，天塌了也很難讓他那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絲情緒來。

　　若是出現(xiàn)情緒，反而要出事了。

　　“今天練苗刀。”盧楠拿起身邊的一柄細長竹刀站起身，簡單的活動了一下關(guān)節(jié)“苗刀刀身修長，兼有刀、槍兩種兵器的特點，可單、雙手交換使用，靈活多變，殺傷力大。”

　　女孩嘿呦一聲跳到盧楠之前冥想打坐的石板上，搖晃著的修長雙腿漂亮又晃眼。

　　“嗯嗯嗯，好棒?！彼S口敷衍。

　　“你還不練嗎？”

　　“不練?！?p>　　“防身手段，怎么也不嫌多?！?p>　　“如果我需要自己保護自己，我把你撿回來干什么呢？”

　　如此簡單的理由，卻是無法改變的契約，而這個契約，在十年前的夜晚就成立了。

　　女孩叫陳墨瞳，陳家的小姐，熟悉的人都叫他諾諾。

　　諾諾和盧楠的故事簡單又俗套，就像某些不入流作者寫的小說，尚未成年的她在一個暴雨傾盆之夜撿到了盧楠。

　　‘這小子當時直勾勾的盯著我，抱著我的大腿說要做我小弟，我就勉為其難的把他帶回來了。’這是諾諾對陳家人的說法。

　　事實雖然和她說的有一些出入，但從結(jié)果上來說沒什么區(qū)別，盧楠不喜拘泥過程，最后的版本也就成了諾諾所說的了。

　　陳家家主是一個頗為奇特的男人，聽到諾諾說的話后浮夸的笑了數(shù)聲，說了句‘不愧是我的種?！秃孟衽畠弘S隨便便就撿到了個男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樣。

　　之后，幾個下人用三種沐浴露把盧楠上上下下洗了七八遍，就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當一切都洗干凈后，他們抽了盧楠一管血，給了他一身衣服和一個諾諾對面的房間，

　　然后盧楠就留了下來。

　　竹刀起舞，蒼勁有力，蕩起的陣陣清風伴隨著半空中灑下的葉，倒還真有幾分聞雞起舞的味道。

　　但聞雞起舞這個古老成語是形容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努力，現(xiàn)在的竹林里只有一個人在努力，另一個人只顧著吹著清晨舒爽的風，欣賞好看的竹林揮舞好看的劍。

　　“吶，你為什么這么努力？”諾諾忽然問。

　　“因為我要保護你?！北R楠回答。

　　“你騙人?！敝Z諾嗤之以鼻“跟你說過很多遍，不要小瞧女孩子的直覺，保護我只是附帶，你的目標另有其人。”

　　啪，力量用的大了些，竹刀忽然斷裂了。盧楠看著斷口處無數(shù)細小的尖刺，長久的沒有說話。

　　人的行動依目標而定，這句話可以囊括人類一整個進化史。就像聞雞起舞的主角祖逖和劉琨想要報效國家一樣，盧楠常年不斷訓練也是有理由的。

　　“我說我有一個命中注定的敵人，你信嗎？”盧楠問。

　　諾諾沒有回答，但她大抵是不信的。開什么玩笑，她撿到盧楠的時候盧楠才八歲左右，這十年來一直和她生活在陳家，既沒有生死大敵，也和外界沒有什么矛盾。

　　除非像武俠小說一樣，盧楠曾經(jīng)的家被某個強大的敵人滅掉了，他自己一個人逃了出來，然后等著報仇的那一天。

　　但那種可能陳家是想得到的，早在盧楠進入陳家的第二天陳家主人就伸出了不算長但足以探查華夏的手，把盧楠上上下下調(diào)查了個仔細。

　　他只是個孤兒，在孤兒院生活了八年忽然自己跑掉了，然后就被諾諾撿到了。

　　就這么簡單，沒有疑點。

　　至于為什么盧楠會被拋棄在孤兒院，這種事哪怕是陳家也查不到的。拋棄不需要本錢，在醫(yī)院實名制和監(jiān)控尚未完善的現(xiàn)在更加不需要。

　　更何況，只有盧楠知道，他并不是被拋棄的，而是自己找上門的。

　　但這些就是不能說的了，這是個秘密，獨一無二的，只屬于他的秘密。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盧楠不說，對這個世界來說事實也就是那樣。

　　不會有人知道。

　　盧楠忽的來到諾諾的面前，將斷掉的竹刀放在她的手上，隨手從一邊的嫩竹枝葉上拈幾滴露水，輕柔的涂抹在諾諾的額頭以及側(cè)臉上。

　　諾諾沒有從石板上站起來，也沒有任何不滿，盧楠的這一行為已經(jīng)重復過無數(shù)次了，她已經(jīng)習慣了。

　　很快，一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從竹林的遠端走來，來到深處，他看了眼諾諾因‘刻苦訓練滲出了許多汗水’、‘練斷掉的竹刀’，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今天也好好訓練了?！?p>　　“那當然啦！”諾諾演技一如既往的好，吐吐香氣，挑挑眉頭，就好像剛做完劇烈運動“畢竟要為屠龍事業(yè)貢獻力量嘛，不辛苦！”

　　“嗯，血統(tǒng)是無法改變的，但技巧是沒有止境的，盧楠的時間很有限，能抽出空來教你的時候不多了?！蹦腥苏f。

　　話音落下，諾諾好看的眉頭肉眼可見的低了一下，

　　“我知道了，父——親”

　　故作輕松的神態(tài)下，是帶有嘲諷意味的聲音，男人挑了挑眉，卻也沒有說什么。

　　“有一個新的任務交給你?！彼聪虮R楠，遞出一封黃色的信封。

　　“嗯?！?p>　　盧楠淺淺的應了一聲，他站在諾諾和男人的中央，沒有緊挨諾諾，也沒有靠近男人。

　　重復，結(jié)果遠比過程要重要，因為命運女神喜歡捉弄人，它決定的結(jié)果在一開始就注定了。

　　盧楠從來都不是陳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