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zhèn)鳠o影腿(十)
這邊豪義的同事早把七里鋪的情況反饋到了所長老馮那里。老馮聽后雖然吃了一驚,但他畢竟是老謀深算之人,馬上就平靜下來了,“好事一件!好事一件吶!”
“好事?”隊員們不禁面面相覷,心存疑問?!榜T所長,雙方都打上了,豪義也被民警給帶走了,這咋又成了好事???你還是趕緊去派出所看看吧?!?p> “這你們就不懂了唄!創(chuàng)衛(wèi)其間,有地頭蛇釘子戶不服從管理,妨礙執(zhí)法,又打了群眾,結(jié)果被隊員正當(dāng)防衛(wèi)給治服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這不就是妥妥的見義勇為么!”
“???”隊員們一聽才恍然大悟,“哦,還得是所長你,不愧是領(lǐng)導(dǎo),真有你的?!?p> “好了,你們都繼續(xù)上崗去吧,這事兒我還得向處里蔣主任、胡書記他們匯報,得想辦法向公安部門通報一下,也好讓豪義盡快放出來?!?p> 而這次不同了,那豪義是在執(zhí)法過程中和商戶發(fā)生的沖突,況且這也不是一般的商戶,是民憤極大的地頭蛇釘子戶。到底如何處理?派出所也有些為難了。好在城關(guān)辦事處的蔣主任及時向他們作了情況說明,又讓上級進行了協(xié)調(diào),派出所最終還是以教育為主,放回了豪義。而那“鐵頭成”弟兄們可沒那么幸運了。
幾天后,在拘留所,來接“鐵頭成”的老婆對著他就是一頓數(shù)落,“人家都說男不跟女斗,民不和官爭。你偏不信,整日里又愛充個人物,打打這個罵罵那個,好像天下就你厲害似的?這下戳著馬蜂窩了吧!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了!”
那“鐵頭成”自然覺得理虧,并不去接她的話茬兒。這事兒弄得的確窩囊,本來是去打人呢,反過來卻被人家給打了。結(jié)果錢也花了,人也拘留了好幾日,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受了這次教訓(xùn),那“鐵頭成”弟兄在七里鋪可以說是威風(fēng)掃地顏面盡失了。
人都說鬼怕惡人,只要是人被打了,那記性是非常強的,以后見了打他的人就會躲著走。這話說得好像一點也不假,自被豪義打了以后,那“鐵頭成”弟兄可就老實多了。每逢大小檢查來臨了,也不用隊員們再多規(guī)勸,他們都中規(guī)中矩服從管理,再也不出風(fēng)頭對著干了,當(dāng)然七里鋪也沒人再稱他們?yōu)榈仡^蛇了。
這年底,市里照例開了年度工作總結(jié)大會,城關(guān)辦事處因創(chuàng)衛(wèi)有功被通報表揚和嘉獎了。那蔣主任高興得是喜笑顏開,回來就也召開了處里的年度總結(jié)會。會上還特意為豪義頒發(fā)了見義勇為大獎,頒獎儀式還弄得還相當(dāng)?shù)穆≈?。至于被打的樸淼呢,也發(fā)獎了,不過給他頒發(fā)的是委屈獎,獎勵獎金一百元,旨在體現(xiàn)處里對員工的關(guān)愛與呵護。
這下弄得那樸淼很是不悅,“我說蔣主任胡書記,你們是不是在腌臜人哩!我就值這一百塊么?”說著隨手就把那一張大鈔給扔會場了,“誰拾到算誰的,拿去喝酒去吧!”說罷,黑著臉頭也不回地向門外就走。
“樸淼給我站住,你這是干嘛呢?這是會場,領(lǐng)導(dǎo)們還在講話,咱們正在開會!不是你想走就走的!”那辦公室的王主任趕忙攔擋他。
“王……阿王,你算什么東西?你不就是和稀泥的貨色么!你也敢攔我?我一捶砸死你!”那樸淼說著就高高地舉起了拳頭。
幸虧旁邊有人拉得及時,要不就真砸王主任頭上了?!澳?,你真是任性??!我今個兒就不讓你走!”王主任說著還要樣前湊。
一旁早有人把他給拉了回來,“王主任,你咋和醉鬼一般見識??!你沒聞到他身上一股酒氣么?”經(jīng)人這么一說,王主任還真感覺到了,那樸淼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熏人的酒味?!鞍?,沒到中午就又喝暈了,看起來距離去‘那一間’不遠了?!蓖踔魅螣o奈地嘆口氣道。
這些坐在主席臺上的蔣主任都看得一清二楚,可他也拿樸淼沒半點辦法,誰讓自己和他爹關(guān)系好呢?蔣主任揮揮手,“都別攔著,讓他去吧。哎,遇上這樣的職工真是無語了,又氣又恨啊,又氣又恨吶!整天醉醺醺的就怕他會出點什么事兒。奶奶的,我操的這心,比他親爹老子還多!哎!”
“嗡!”會場里爆發(fā)了一陣哄堂大笑。
豪義呆呆地坐在會場里,感覺自己如同局外人一般??粗聜冃Φ檬悄菢拥拈_心,他是無論如何笑不出來,相反的,心里卻有種莫名的難受。這到底是在發(fā)獎還是在愚弄人哩?反正自己愚鈍,他想不通,也弄不明白,或許領(lǐng)導(dǎo)的腦回路就是特別,非是他這等普通人所能理解和看透的。這可能和自己的出身有關(guān)系吧?底層的群眾么,也沒那么大的眼界,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去看問題做事情。當(dāng)然也可能是祖上給自己遺傳的基因不聰明,不能像別人那樣飛黃騰達??上ё嫔现粋飨聛砹诉@通無影腿,這通無用的無影腿,讓他接連地惹是生非。想想自己這些年的經(jīng)歷,也真夠窩囊倒霉了。妻子跑了,家也沒了,工作也就那樣了,人到中年竟然混到了這步田地,怎不叫一個大男人傷心難過??!想到此,豪義猛地感到胸膛發(fā)燙,眼睛一熱,“撲嗖嗖”地淌下一行淚來。他越想越情不能自禁,以至于到最后竟不能自已,淚流滿面了。“哎,不是因為自己無能沒本事,看來都是這祖?zhèn)鳠o影腿闖的大禍!為改過自新,從今以后再也不練這惹禍的腿腳功夫!再不用這祖?zhèn)鳠o影腿!”他暗自下定決心。
過完年,便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又是一年新開端,豪義也相繼聽到了好幾個被同事們散播得滿天飛的消息。那個他打過的小鑫高升了,據(jù)說他被提拔到政府辦任職去了;蔣主任也因創(chuàng)衛(wèi)有功晉升到市府去了;蔣主任一調(diào)走,胡書記就兼任了城關(guān)辦事處的主任,一肩挑倆職務(wù),可謂是“獨掌大權(quán)”了。這幾個都像是好消息,可這和他豪義好像半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他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隊員,一個連家也沒有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職員。
忽然有一天,樸淼的姐姐沮喪地來訪了。她說是家里出了點變故,豪義居住的這房子得賣出去了,讓豪義另找住處。
“姐,這可是樸淼讓我住這里的啊,還說權(quán)當(dāng)讓我給他看門呢!你不信問問他唄!”豪義說。就是讓我走也得樸淼說句話,他心想。
“哎,樸淼走了,他不在了,離開這個世界了!嗚嗚嗚……我可憐的兄弟??!”
“這,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豪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哎,他又找了一個理發(fā)店的女人。那女人很漂亮,也挺會哄人,把我弟整日哄得言聽計從??此麄z日子過得也挺好,我們一家人也不便過多阻攔。那女人也不管樸淼,由著他整日喝得爛醉如泥,天天醉生夢死。那日,那女人又去理發(fā)店上班去了,只剩樸淼自己在家喝酒??赡芎榷嗔税?,他就從六層的復(fù)式樓上跳下去了。嗚嗚嗚……”
豪義挺罷,心里真是五味雜陳。哎,可憐的樸淼!任性的樸淼?。∧銢]祖?zhèn)鳠o影腿,咋也混得如此悲愴!竟然為酒舍了卿家性命,為酒所害?或是為己所害?這樣的結(jié)局難道不也是被祖?zhèn)魉??是家庭的縱容?社會的無情?還是……
豪義不敢去想了,哎,反正活生生的一個人是沒有了,他仿佛看到了樸淼縱身一跳的瀟灑。他輕飄飄地從樓上飛了出來,恰如他的名字一般縹縹緲緲地在天空中飛翔,飛翔,漸漸沒了蹤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