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及笄之禮
良月至,飛霜滿天。
素白的秋凝色鋪得漫天滿街都是,枝丫上結(jié)的銀裝素裹,恍若一串一串的玉掛,搭在貴女巍峨俏秀的發(fā)髻上。
十月微微泛涼,少女身著錦繡朱紅滾邊褂褲,并單薄的緇布繡金紋樣鉤織邊布料做的上裳,虔誠地跪在顧家列祖列宗牌位前。
前世,她也曾經(jīng)歷過此番禮儀。
前世,她的及笄禮成了圣上平衡王家權(quán)柄的工具,一道“彩樓招親”的圣旨?xì)Я怂K生。
明是殊榮,暗是貶斥。
今生,即便重生成為了皇后殿下的至親之人,即便是圣上頗為愛信皇后殿下,也依舊顯而易見的一點是——圣上依舊忌憚顧家。
有權(quán)勢、有地位、有威信——哪一個皇帝會不防著呢?
必要的時候,圣人就是根除顧家也無人敢有異議。
只消留下他愛的女人便可。
那時如何,全看帝王心意。
看是天真,實是心機(jī)深沉。
看是前路平坦,實是步步驚心。
風(fēng)水流轉(zhuǎn),誰又可知前路如何?
今生她的婚事已經(jīng)被許給西涼王,想必是不會給帝王帶來更大的威脅,是以皇上對顧家暫且還是放心的。
但,她終有一天會想方設(shè)法推掉和薛平貴的婚事。
彼時,又當(dāng)如何呢?
顧家祠堂設(shè)在京郊貢祠,因著祖祖輩輩出過不少文士清官,香火也頗旺盛,全然不像顧漪笙這個后人,名聲地位堪憂。
不知道是什么變了。
是世風(fēng)?
還是人心?
端宏雅正,禮出自然。
皇后殿下對自己的侄女頗為厚愛,賞了不少東西下來。
主持贊禮者乃是顧爹爹的門生、顧漪笙好閨蜜的阿耶——禮部侍郎明辭,以及國子助教,同時也是海虞若之父海良。
贊者俱是皇后身邊賞下來的大宮女嬤嬤等,協(xié)助正賓、長輩們行禮。
為及笄者托盤的儀禮人員,喚作“有司”,由族中頗有威望的幾位長輩擔(dān)當(dāng)。
盤中置有賜字文書、酒具、飯碗、冠笄(櫛)、盟盆(巾)、香爐、草席、涌團(tuán)、托盤、蠟燭陳設(shè),一應(yīng)俱全。
香案置正堂一側(cè),略微向賓客席傾斜。
裊裊白煙,正是香爐內(nèi)所焚。
香案前左右兩側(cè)擺放座椅,為賓主席位。主人席位左前方至桌椅,以一托盤盛釵冠放于桌面。布席于香案前、桌側(cè),上置蒲團(tuán)。
卻遲遲不見主贊到場。
“誒?顧右仆射,您今兒個大喜,只是,為何遲遲不見這定襄公主的主贊人呢?”
一位老伯伯捋著灰白胡須,馱著背,一看就是多年效力朝廷的老官員。
“害,這李五郎真不是個靠譜的人,我差人催去了,也不見他?!?p> 顧爹爹摸一把頭上的汗,揉著有些風(fēng)濕隱隱作痛的右手。
“果然……哈哈哈,我就說,這個李莫遲,總是應(yīng)該把自己名字里的第二個字去掉的吧……啊?哈哈哈……”
另一位頭發(fā)全白、仙風(fēng)道骨的老伯,身穿紫袍官服,腰間系金魚袋并金玉帶,拍著顧爹爹笑道。
“誰人說我李莫遲名字里該去掉第二字的?名字乃是父母之賜,何來私自修改直說啊,?。抗?p> 門口赫然出現(xiàn)的,正是那日在朝堂上庭訊時為顧漪笙辯駁的老叔叔。
“今日我這侄女漪笙及笄,李某人因著準(zhǔn)備賀禮遲了,甚是抱歉?!?p> 他鼓鼓的金魚眼頗有些滑稽,但又不能免去些自在灑脫在里面。
“特地備此薄禮,還望老顧莫要嫌棄?!?p> 李老伯抖摟抖摟胳膊,從袖子里拿出一本有些許破敗到泛黃的書,名字是——《萬國志略》。
顧爹爹眼睛都亮了,驚喜得直握老李的手。
“從哪兒找來的?這書可是我尋了好久的。”
“有你什么事兒?這是我送給侄女兒的,你可不許私吞,定要轉(zhuǎn)交嘍?!?p> 老李金魚眼一動,晃晃顧爹爹,又揚揚袖子,道:“諸列位可都見證著呢,既然如此,我這主贊就得快些開始嘍,省得耽誤了我侄女的福氣進(jìn)門!”
顧漪笙站在帷幕后朝眾人施然行禮一拜,便撤回屋內(nèi),等候下一步來自主贊的指令。
“及笄禮始,望眾人皆靜。天地造萬物,萬物興恒,以家以國,祖光榮耀。父母傳我,貴品高德,祥至榮和。夫,以人之尚幼,少而及往,韶華獨立,承先輩之品行而繼承,家族王國納其人之成立,與其人之權(quán)利,其成人者受個體生存,家族責(zé)任,匡濟(jì)天下之命。此,特予正禮明典。灼灼桃花,怎當(dāng)單是宜室宜家?縱為小女,今之及笄,還望可有凌云之志哉!勞典樂司奏樂!”
雅樂悠揚。
顧漪笙在娘親的陪伴下行這及笄禮,周圍有有朋友環(huán)伺,極為舒心,神情俱是放松。
初加一支梅花初綻二股交疊發(fā)笄并繡蝶羅帕,著素色襦裙。衣緣無紋飾,腰帶僅僅用素色的絹帛點綴著些許顯貴的錦紋。
再加發(fā)髻高盤,以彰高位,并絳紫色深衣曲裾,紋飾莊重仙鶴乘云樣花式。
三加釵冠,并大袖長裙,加以配綬釵環(huán)。
做完這些之后,顧漪笙依舊隔著簾幕朝眾人行禮,眾人一一喝過醴酒之后說些吉祥話,唱和著吃些點心餅子才罷了,這及笄才算完。
“好閨女,快來拜見你這李老伯?!?p> 顧漪笙昨兒個下午才從傅公子府上回到顧府,今兒便到了祖祠,及笄禮結(jié)束后才又回到顧府稍作休息坐在后院圍廊上看看自己那一窩兔子,卻見自己阿耶領(lǐng)著那日為她說話的李諫議大夫一步一晃地走到自己面前。
明明自己有風(fēng)濕走不快,卻還搶著人前走,看起來踉踉蹌蹌的,活像一只捕了獵物喂孩子的老兔子。
“顧兄,您可慢著點兒吧啊,摔了我們誰也擔(dān)不起?!?p> 老李在一邊追著顧爹爹,伸著手想攙扶。
“得了吧你,別在我面前裝年輕,咱們可是一般的大。”
顧爹爹氣憤地打掉他的手。
“是是是,可是我沒風(fēng)濕骨痛關(guān)節(jié)疼啊?小杜今兒個沒來,要是來了,可得跟我一起扶著您這老頑固。”
老李很是想念年方二十的杜仕人——多么一個青年才俊,交談著就能憑空去去他們身上的老氣,覺得自己也年輕了不少。
關(guān)鍵是,小杜能扶著老顧點兒,不至于摔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