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興師問罪
自夢中悠悠轉(zhuǎn)醒，顧漪笙頓覺恍若隔世。
前世癡心王寶釧，反抗禮教急奔忙，遇人不淑命中定，今生只作顧漪笙。
一個容貌姣好的中年婦人急急忙忙前來握著她的手——只見她面若玉盤，鼻尖俏麗，眼尾有幾段細(xì)細(xì)的紋路，卻難掩一段天然的風(fēng)流，眉目間的清冷與顧漪笙自然是極其相似的，想必這就是顧漪笙的母親，頗受歐當(dāng)朝太后厚愛的寧安郡主葉舒娥。
這雙好看的眉目間透露出獨屬于一位慈母對兒女的擔(dān)心，更是別有一番肅穆沉靜在里面，恍若是觀世音菩薩降世般。
“我兒，身上可還有不適？”
她關(guān)切地問道。
“阿娘，女兒并無不適。”
顧漪笙溫溫柔柔回答道，聲音好似月下拂過梅花的清風(fēng)。
“早知會有今日之局面，當(dāng)初便不聽老顧的話一忍再忍了，現(xiàn)下好了，女兒傷了，傅仕人也不知去向。皇宮里的彈劾奏折一封一封直往上傳，這可怎生是好呢？”
葉舒娥皺住的眉一直未曾展開過。
因為傅止言是被圣人和皇后殿下因才識設(shè)科舉選中的有識之士，但身份過于貧寒，不便加封官爵，待真正立下大功勛之后再行封賞，故身份高于他的眾人只得先稱他仕人，這樣既不會很難聽，又表示傅止言已經(jīng)入了仕，是一種尊重的稱呼。
聽到這話，顧漪笙手止不住的顫抖。
不是他送自己回來的嗎？
便問道：“阿娘，是何人送女兒回來的？”
葉舒娥道：“是傅仕人，但傅仕人送你回府之后便說自己還有要事要做，就先行離去了，之后就再也沒有關(guān)于他的消息，隨即就是陛下急召你阿耶進宮，并順便下達(dá)了封閉我顧府的旨意?！?p> 他去另做要事？
他身上可全是傷啊！
他能做什么事？
那傅家夫子府呢？自己在前往馬場前住的地方可明白的不是顧府??！
會不會……
她很想問問，但想到如今這個被囚禁的形式，母親根本不可能知道，為防母親傷懷，還是不要問了為好。
收收心緒，顧漪笙想知道其他無辜的人是否有消息，便試探地問：“母親可有見巧安、巧珍二人？”
葉舒娥搖搖頭：“光顧著你的安危了，你不說這兩個仆從我倒快忘了。”
沒有消息……
她試著動了動手臂，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快別動了，傻孩子。虧得府里有郎中大夫，不然，去哪里找醫(yī)生救治你這個重傷危矣之人呢？”
葉舒娥心疼地說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被平白無故禁足在顧府內(nèi)。忠貞清高的顧家被一封一封莫須有的罪責(zé)彈劾著，傅夫子不知去向，無辜的、本不該死去的人們不知去向，而她卻只能這樣靜靜地躺在床上，又一次看著自己的命運被別人掌握、操縱。
這樣的感覺……
好似回到了前生被迫與父親三擊掌決裂的時候。
縱然魏豹不是好人，但選了薛平貴，無疑是進入了另一條死胡同。
從那以后，自己的命運，就一直被別人操縱了……
她不過是一個棋子、玩意兒，一個隨時隨地都要為素未謀面，甚至是遠(yuǎn)在不知幾千里之外的人犧牲的東西罷了。
她死，簡直就像是碾碎一朵梅花一樣容易。
這么說，從前的顧漪笙應(yīng)當(dāng)只有在馬場上的時候才是那個最恣意的少女吧。
母女兩人相對無言。
只有無盡的絕望在蔓延。
這個顧府正是顧家大房府，稱“忠勇毅侯府”。顧家歷來有子女年長后分家居住的習(xí)慣，雖說都在同一譜系并會保持持續(xù)不斷的聯(lián)系，但并不會住在一處，故而絕不會有“四世同堂”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
而顧家大房子嗣歷來單薄，只有一個男丁，是顧漪笙的親哥哥顧銘成。寧安郡主體弱，老顧顧煊臨對妻子體貼有加，不忍她受累，也不愿納妾擾亂后院安寧，于是在生了顧漪笙之后就再無所生養(yǎng)。
顧漪笙原本有兩個姐姐，但后來都離奇地早逝了，一個在五歲的時候離開人世，另一個在三歲的時候就病死了。
是以顧漪笙和哥哥是顧家僅剩的兩位公子娘子。
此際，哥哥尚在善原國遠(yuǎn)征，顧家為降低圣人以及其他權(quán)臣的戒備，將府苑武裝護衛(wèi)盡數(shù)遣散了，家中全是弱幼女子，若是顧煊臨在宮中一旦出什么意外，這禁衛(wèi)軍可保不齊會不會做出什么虎狼之事。
該當(dāng)如何？
“夫人，不好啦！宮里面來的消息，說圣上摔盞啦！”
一個家丁急急忙忙沖進來，忙忙報道。
“摔盞”，是——是要斬人！
“可有說要斬誰？”
家丁神情擔(dān)憂且慌張，道：“傳信公公說，他知曉得圣上發(fā)怒要斬人，卻不知是誰，君心難測，若是多說，他們做皇上身邊人的也要掉腦袋?！?p> 寧安郡主慌了神，不經(jīng)意間猛地扯斷一串玉珠手鏈。
珠子四散在地面，發(fā)出陣陣清脆的聲響——有的甚至直接碎掉了。
府外禁衛(wèi)軍點著的火把照亮了夜空，透過蝶衣紗糊的小軒窗映出令人膽寒的鬼魅般的影子。
“咚咚……咚咚……”
似乎有人撞門！
帶著兵戈器械，帶著鐵劍利刃，那撞在門上的聲音，聲聲驚心動魄。
下人們臉上即使有害怕的表情，但也都強裝著鎮(zhèn)定，不讓女主人分神擔(dān)心。
卻見顧漪笙拼命站起來，道：“阿娘，請您遣仆從為女兒梳妝，再賜予女兒一柄寶劍，女兒從學(xué)傅公子多日，愿去一探?！?p> 葉舒娥眸中淚光閃閃，飽含著感動與欣慰，道：“阿娘與你同去，我的笙兒長大了?！?p> 隨后朗聲道：“眾人，我顧府今日或許蒙難，若是蒙難，也定然會為諸位求一個自由！我顧家做事問心無愧，若非歹人陷害，也絕不至此。寧可玉碎，也不為瓦全！我葉舒娥，最后對大家道一聲感恩！承蒙大家多年來同甘共苦，今日，我和笙兒先行一步！——巧織，拿流云劍和曉夢令來！”
巧織應(yīng)聲而來，毫不拖沓。
眼中卻是極端的不舍——不過一會兒，便撲通跪下，道：“若是今日主子蒙難，我等就算是一介女流，也要用指甲掐死賊人，用頭發(fā)勒死賊人，絕不叫主人蒙難！”
山海一般，院里的家仆不論老少齊齊全數(shù)跪下，道：“絕不叫主人蒙難！”
突然，一支利劍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