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這不明擺著的么?你想,善和門這么大,要來了個普通什么人,任她再是天縱的良材,門主賜居哪座庭院不好,為何偏讓她住在了琦雯軒呢?那可是彩翎閣啊,門主私人的地盤兒!那是隨便什么人能進出的地方嗎?---這幾天里呀,門主天天去琦雯軒,什么話兒都說給姑娘聽,就差厚一厚臉皮向她提親了!依我看啊,出不了多少日子,咱善和門就要辦喜事嘍!”
“瞧你說得跟真的一樣,不會又是吃飽了瞎哼哼吧!門主那么多年輕姑娘看不上,會娶個比他年紀還大的女人作門主夫人?”童沖就愛和他抬杠。
“呵,你不信?”胡德弟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竄起來:“你不信,咱就打個賭!”
“好,我跟你們賭!——就賭你們三個,明天還在不在善和門!”
一個嚴歷的聲音陡然響起,三人抬頭齊齊打了個寒戰(zhàn),哆嗦著跪成一排:“三通令恕罪!小----小的們下回再也不敢了!”
校場邊上,一臉慍色昂首挺立的正是洪天洋。
洪天洋怨惱無處發(fā)瀉,半晌才無奈地長嘆道:“算了,各自下去戒律堂領三十大板!下回別再教我撞見你們亂嚼舌根!”
“是----是是!多謝三通令,多謝三通令!”三人如蒙大赦,磕罷頭一溜煙地散了。
洪天洋望著三人遠去,皺眉握緊了拳半晌方才松開。
今天是十一月初八,倪姬入門來才剛一月,有關霍佳崳和她的流言蜚語就遍布了整個善和門,他阻得了胡德弟三人,又怎堵得住萬千悠悠之口?
十多天前,上官和歐陽又為追尋聚寶盆的動向出了門至今未回,四大通令就只剩了他和譚廳桐在門主身邊。每日這個時候,他都會來彩翎閣巡視,不知不覺,又到了前面郁郁蔥蔥的紫桐林。
紫桐樹極是珍罕,在人世已絕跡,只有善和門彩翎閣還留有一脈,據(jù)說是源自千年前一個叫“百羽山”的世外仙境。
善和門傳承千年,霍佳氏先人世代擔負著守護這片紫桐林的重任。只因紫桐林內于飛樓,供養(yǎng)著關乎玄天界人生息存滅的玄奧寶物——“血玲瓏”,為開創(chuàng)玄天異世的錦翼藍鳳與女凰女所留。
傳說每隔百年,玄天界都會經歷一場浩劫,介時天地重歸混沌,所有生魂盡化惡魔,只有通過這件叫血玲瓏的寶物,才能使玄天界恢復原狀。
千百年來,伴隨著玄天界各種政權的更替出現(xiàn),紫桐林也歷經了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火和不明來歷的侵襲,皆被善和門先人一一化解。
直至五十多年前,前門主霍佳乾剛失蹤,血玲瓏被盜,大通令叛亂,三通令更侍機自樓內盜走了一樣決要事物,致使于飛樓一夕間盡化齏粉,玄天百年之劫也因血玲瓏的丟失提前到來。
就在萬象俱損的最后關頭,玄天界忽又恢復原狀,有一白發(fā)老者,孤身來到紫桐林,將一條口含一枚未成形嬰靈的鳳尾怪魚送回于飛樓舊址暫代血玲瓏。
現(xiàn)如今大多數(shù)人經過這片樹林,舉目只見數(shù)十棵參天桐木零落圍掩著一片曠野,極盡的荒敗。只有洪天洋等少數(shù)幾人,偶爾能在那片荒野之上,隱約得見一座包裹在水霽云影中海市蜃樓般的龐大建筑。
于飛樓并沒有消失,只是變得更加虛空莫測!
今日天氣晴好,但踏入桐林蔭蔽之處俱是斑斑蒼跡,晨時的霜蓋遲遲未化,洪天洋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進到曠野邊緣,只看到了陽光下蔫黃枯敗的一片荒草。他嘆了口氣,對著虛空高聲道:“瑤瑤,你還在生氣嗎?”
四野清寂,寥人回聲。
洪天洋不死心,又換了個更為戲謔的哄歡口吻:“怎么了,今天這么不高興理我呀?先讓我進去好不好?”
“哼,你走!”當空傳來一個女童稚嫩的聲音,氣乎乎地十分惹人:“你們都是騙子!你都不讓我吃飽,我怎么長大!”
洪天洋微微松了口氣,微笑道:“你還小嘛,一次不能吃太多,否則那些----”
“騙人!”猛然間,那女童聲音忽轉慍急,隱隱還透著一絲陰戾之氣:“你騙我說能讓我出世,能讓我見我爹娘!可昨天小魚兒告訴我了,爹娘根本不要我了,我是被他們遺棄的孩子!你們是騙子,騙子!”
怨音未落,大地搖顫,一股濃重血腥的冷風撲面襲到,洪天洋面色大變,下意識提氣倒縱,愴惶退至荒野之外。抬頭回望紫桐林,剎時駭?shù)么袅恕?p> 只見陽光下本作黛紫的紫桐華蓋在此時隱隱透出白光,樹影正中,晃如水影的龐大木石古樓赫然顯現(xiàn),但往日古拙莊嚴的褐琉色樓體外,竟集聚著無數(shù)翻滾變化的黑氣,團團有小牛犢大小,生靈活物般往外沖突,爆出奇異的噗噗怪響,怎奈甫一觸及枝葉上層的白光,或而急急回轉,或而被傾刻吞噬。
紫桐華蓋,竟已化作了于飛樓的牢籠!
洪天洋慢慢回過神來,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邁步道:“過幾日月圓,我再帶吃的來看你--”
腳步聲中,虛空處女童委屈不甘的哭聲翻滾著,嘶唳著,漸漸遠去------
洪天洋回到莊宜庭外,想到倪姬,無由更覺焦躁。
玄天第十三紀的百年大限將至,霍佳崳依當年白發(fā)老者所示,意欲促使鳳尾魚羽化,與嬰靈合二為一徹底替代血玲瓏。
然而近幾次的月圓羽化大祭皆告失敗,餮食不足的鳳尾魚燥怒日盛,極有情急下?lián)p毀嬰魂之虞,眾人肩上的擔子日趨沉重。這等緊要關頭,霍佳崳卻身墮情網不能自拔。
洪天洋對倪姬并無多大好感,自古紅顏多禍水,萬不能讓霍佳崳因她怠誤了大事,幸在他對倪姬的武功多有忌憚,不至大膽妄動。
嘆了口重氣,也罷!門主踟躕不決的事,他來做。
快刀斬亂麻,替霍佳崳去向倪姬求親!無論結果好壞,總也能門主斂下心神全心看護于飛樓。
[彩翎閣琦雯軒]
“天舞公主-----------嫣入公主!----”又是這個熟悉的聲音,急切地重復著。
“你---你是誰?”倪姬大聲呼喊,在一個幽暗的空間無措地回旋。
“十一月初十,善和門低艷香榭!一定要等白天鵬來!--------記住了,千萬記住!”
“啊——”倪姬又一次被同樣的夢境驚醒。午后廂房清寂,這一聲驚呼煞為突兀。門外小甜聞聲快步伺候上來:“姑娘您醒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倪姬翻身而起急急披上風衣問道。
“十一月初八了?!毙√鸱硖嫠┲樱p聲答道。
“小甜,‘低艷香榭’-----是在善和門什么地方?”倪姬緩了緩神,裝作隨意的問道。小甜手上微停了停,茫然搖頭:“奴婢不知,大概----不在善和門內吧?!?p> “----怎么會呢,明明說是在善和門低艷香榭的呀-----”倪姬滿心疑惑地嘀咕。
“啟稟姑娘,三通令洪天洋求見。”門外款款行來一個面帶笑容的黃衣侍女,正是現(xiàn)在人人“驚艷”的會笑的小苦。倪姬認真“欣賞”著她的笑容,點頭道:“嗯,很好,就是這樣。記住,一定要笑!”
小苦倍受榮寵,歡喜地去了,轉頭和另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侍女小酸,一同引了洪天洋進來。倪姬端坐堂首,接受了他的見禮。
“三通令此來-----所為何事?”這月余來,倪姬留心探察了門中各高層的脾氣秉性,知道對付洪天洋這塊心里只有霍佳門主的冷硬木頭,最快最好的手段,也只有公事公辦。
洪天洋一時莽念,未尋細詳,此時話到嘴邊才覺無從開言,只得囁嚅道:“亦無大事------門主吩咐屬下,來向姑娘問好?!?p> “嗯,多承門主關心。三通令也辛苦了。”倪姬淺笑點頭,神情語氣嚴正端莊。洪天洋雖早已聽說了倪姬有非同一般的氣質,此時也不由被其高貴神韻震懾,不自禁地上前來應了一禮,只這一忡怔,便將替霍佳崳求親之事拋在了腦后。
“三通令,你可知----善和門低艷香榭的所在?”倪姬見他木然久立,蹙眉問道。
“低艷香榭?------”洪天洋表現(xiàn)出同小甜一色的茫然,搖頭道:“屬下從未聽說?!?p> “哈哈哈-----低艷香榭終于有知音了!”
門外突傳來霍佳崳驚喜的笑聲,只見他滿臉紅光地大步進來,洪天洋急忙俯首見禮。
霍佳崳上前來笑道:“實則這座彩翎閣在一千多年前,就叫低艷香榭,只是知道的人很少罷了。倪家姐姐,你是怎知這低艷香榭之名的?”
“一千多年前?”倪姬微驚,更為困惑地追問道:“這彩翎閣,就是低艷香榭?”
“正是!倪家姐姐---””霍佳崳雙眼綻出興奮之色,情不自禁邁上一步,伸了伸手,忙又急縮回去,半是歡喜半是尷尬地道:“呃,只是----這低艷香榭易名之時,祖上就傳下一個規(guī)距,知道了這名字的,只能是低艷香榭真正的主人才可以居住在這里,不知你-----”
他激慨之下,思緒混亂,竟是厘不清自己想表達的意思,直急得臉紅似火,燎燒得一片。
倪姬皺了皺眉,沉下聲道:“門主這話的意思----是要我馬上搬出彩翎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