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呢？我爹怎樣？”白玉郎終于焦慮地插進話來。
龍嘯天皺了皺眉，沒有正面回答，喘了口粗氣道：“當(dāng)我走進大殿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節(jié)奏很慢的腳步聲，每一下都像踩在我心上。我頭腦一片空白神志突然清醒過來，感覺心里的恐懼消失了，而那些鬼泣聲也突然停了下來，整個大殿就只聽到那腳步聲?！?p> “誰的腳步聲？”云鳳下意識問道。
龍嘯天鎮(zhèn)了鎮(zhèn)神，一字字道：“杜-圣-心！
云鳳等人相視大驚，臉上俱是懷疑不信的表情。
“而且，只要是他腳踩過的地方，那些人皮就變得非常安靜服貼，好似沒了痛苦一般?！饼垏[天咽了口氣：“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了大殿的前端。那會兒我頭腦又開始發(fā)昏，迷迷糊糊中見到兩邊都侍立著黑衣少年，殿首正中高聳陸著一架骨雕寶座，滿布嶙峋晶石，鋪著斑斕獸皮。
寶座前的角落里，站著四個分別穿黃，白，紅，藍四色衣裳，頭戴高冠面相猙獰的老者，揣著手站成一堆，正不安地交頭接耳，躲躲藏藏?？礃幼樱瑧?yīng)是傳說中的陰司鬼判。
杜圣心走到堂首站定，朝四周看了一圈，背起雙手嘆道：“北陰帝歸位后，陰司居然也淪落至此……怎么，這回連蔣子文也躲起來了？”
“杜圣心說的……都是誰??？”陸少秋醒神問道。
“北陰帝說的是酆都大帝北陰王，蔣子文……好像是十殿閻羅之首秦廣王?！鄙瞎僭气P道。
“你怎么知道？”白玉郎問。
“咦？你們從小，沒聽過大人講這些鬼故事的嗎？”
龍嘯天靜靜看著三個恍惚的孩子，沉聲道:“看來，杜圣心果然大有問題。那時我就覺得，他說話的語氣很傲慢，但又和平常很不一樣。
“一會兒，那四個陰官誠惶誠恐地跑下來，還叫杜圣心什么‘七公子’，那會兒我的頭又開始痛起來，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么，似乎很是焦急的勸著杜圣心什么‘退親不退親的’的話，杜圣心卻只是扭頭不理?！?p> 龍嘯天停了停道：“你們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嗎？”
三人不知所措地相視點頭，又搖了搖頭。
龍嘯天嘆氣道：“你們聽不懂，就當(dāng)我在說夢話?！彼攘丝诰?，放下杯子：
“后來，杜圣心向他們討要什么‘往生冊’，便見有黑衣少年捧來一本黑皮冊子，那黃衣陰官接來恭敬打開，侍立在杜圣心側(cè)前念念有詞，我隱約聽來，都是杜圣心的生平，可謂巨細無遺?？善婀值氖?，他念的話很多，卻從沒見他翻過頁。
杜圣心閉目聽著，當(dāng)念到十六年前十里坡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道：‘怎么又不一樣了？往生冊還有人敢改？”
“十里坡？十六年前十里坡發(fā)生了什么事？”陸少秋警醒地插進話來。
龍嘯天望著他企切的眼睛，嘆了口氣道：“那時你們都還小，發(fā)生的事也與你們無關(guān)，就不必過問了?！?p> “又是這句話！龍嘯天，你究竟有多少事兒是不能告訴我的！”陸少秋這回像是真的惱了：“上次我問你我娘是怎么死的，你也是用這句話搪塞我！”
“杜圣心散播謠言毀壞你娘名節(jié)，她為了保護你，在閻羅谷羞憤自盡，這些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p> “我要知道前因后果來龍去脈！”
“這就是事實全部，沒什么好探究的……”龍嘯天冷下臉想裝著一副長輩斥罵孩童的模樣，手上倒的酒卻汩汩漫出了杯沿。
白玉郎望著他，懷疑地皺了皺眉。許久方岔話道:“后來呢？”
“杜圣心這話一出口，那幾個陰官都跪趴在地上渾身發(fā)抖，周身黑氣蓬蓬千變?nèi)f化，似是驚恐到了極點，那白衣的陰官甚而抽搐著倒在了地上，被幾個黑衣少年拖了下去。
杜圣心皺眉摔袖，像是要發(fā)怒，卻終是嘆了口氣，不耐地伸出左手道：“往生冊給我，余下的我自己看吧?！彼曇魳O其冷靜，幾名陰官卻都似要哭出來般，互望了好久，才將冊子雙手奉上。
那時整個大殿忽然陷入死寂，杜圣心垂首看著那本冊子。
我迷糊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杜圣心突然煩躁起來，撲一聲合上冊子反手把它扔了出去，那本子在半空化作一團耀眼的火，頃刻燒的連灰都不剩，同時即整個大殿都猛地震動了一下。
“公子息怒！陰司為重！”幾名陰官連聲求告腦袋杵在地上動也不敢動。
許久，杜圣心自嘲地搖了搖頭，嗤笑道：‘哼，修羅神君？蔣子文這是瘋了―――每次都這樣，越幫越亂！姓蔣的那糙痞回來，叫他去鞭刑獄自領(lǐng)三千！――――’
“修羅神君？就是那個一百多歲，武功高深莫測脾氣暴虐，最后無意中和心硯大師一起，把畢生功力全部傳給了我爹的怪人？”白玉郎一震道:“我爹這話什么意思，修羅神君和秦廣王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他問，席間無人可答，眾人皆是一臉莫名。
許久，龍嘯天才道:“聽他話的意思，修羅神君的存在，似乎是被人安排好的?！彼m起了眉低聲:“我只是在想，那時的杜圣心---真的是他嗎？他為什么可以在陰司發(fā)號施令，隨意責(zé)罰秦廣王？而且那黃衣陰官聽了非但不惱，反而像是松了口氣，抹著冷汗戰(zhàn)兢陪笑道：
‘是是是，等他回來，必定依法行事依法行事！……大伙兒也是好心辦壞事啊，七公子落難，大伙兒都想幫一下的，這些事還望您千萬莫讓尊老知道?！?p> “這一次師父他老人家自己都去了~~也不知什么時候舍得回來……”杜圣心苦笑道：“你們都起來吧?！?p> 三位陰官這才應(yīng)諾著爬起，黃衣陰官猶豫了很久又道：“公子啊，前途兇險，這一世最是麻煩了，您還是放棄了吧！如若您執(zhí)意去玄天界，只怕也于事無補，何必枉費苦心呢？’
杜圣心咬牙沉默著，突然抬頭來咧開唇笑:“我意已決，絕不會放棄的?！?p> 我從沒在他臉上見到過那樣的笑容。那是一種――甘心情愿背負著什么的味道，他笑得很凄涼，可眼神里全是滿足――――”
龍嘯天突然回神盯著陸少秋道：“你應(yīng)該見過他那種表情?！?p> 陸少秋手不覺得一抖，低下頭囁嚅道：“是，他給我血蘭金丹的時候?！?p> 廂堂內(nèi)氣息頓時凝滯。
龍嘯天長長嘆了口氣，道：“后來，他向陰官揮了揮手，就什么也沒再說了。黃衣陰官無奈地搖著頭，讓黑衣少年捧來了那個紅色的錦盒。
杜圣心仰長脖子吸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陰官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就見那團流轉(zhuǎn)著彩絲的藍光又飛回到盒子里。黑衣少年隨即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盒蓋。
就在那時，我打了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杜圣心卻暈了過去被兩個黑衣少年扶住。
好一會兒，才見他低喝了聲醒來，驚恐地望向周圍：‘這是在哪兒，我怎地在這？’
那幾個黑衣少年上前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寬慰的話，才教他慢慢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他抬頭來一字字道：‘既已到了這兒，也不必問審了，我杜圣心自不是什么良善之輩，該當(dāng)下到十八層地獄受刑我隨你們?nèi)ケ闶牵 ?p> 他話雖說得卑微，可神情全然還是他令主的高傲模樣?！?p> 上官云鳳嗤得一笑，眼中現(xiàn)出欣喜之色，沒了剛才的驚怕。陸少秋冷笑道：“他若會服軟，也就不是杜圣心了！”
龍嘯天點頭道：“嗯，這一點上，倒真是令人佩服的?！?p> “后來又怎樣？”
“后來又怎樣？”
“那個黃衣陰官下意識地哆嗦了下，好久才抖了抖衣裳上前來陪笑道：
‘不敢不敢，閻君吩咐過的，不可對您造次，你們二位怎可去那種地方？……不過，二位若有興致，讓下官為你們引領(lǐng)，察觀一番世人口中的十八層地獄倒也可作消遣?！?p> 白玉郎皺眉：“他這話什么意思？”
陸少秋嗤笑：“殺雞儆猴！雖不放你們?nèi)胧说鬲z，讓你們看看地獄之魂的慘狀，也好叫你們有個忌憚！”
龍嘯天點頭認同：“應(yīng)是如此！那黃衣陰官引著我們來到石殿后邊十八個并排一起的透光小孔前，叫我們湊望進去?！?p> “你們都看到什么了？”
“你們有聽說過十八層地獄的情形嗎？”
三人點頭。
“那十八個光孔后面，就是世人口中的十八層地獄。每個小孔后都能看到一間龐大的石室，擺放著各種詭異可怖的刑具，四壁也點著尸油燈，石室的一端嵌著一個黝黑的大鐵籠，里面擠滿了滿身血污，慘愴哀號的待刑惡魂。
一群執(zhí)刑的鬼剎，不斷從籠中扯小雞般揪出惡魂來，施以各種慘烈的酷刑:刀山油鍋、火烙水溺、拔舌穿耳、破陰宮割，乃至剝皮抽筋、剔骨剁肉。
每一室的鐵籠都是相通的，那些惡魂每受完一種酷刑便會被丟入下一個鐵籠，如此輪番施為，直至飛灰煙滅，永不超生?！?p> 三人聽至此，皆駭?shù)谜f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