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影獸

　　雙指的話語聲回蕩在空氣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殿內(nèi)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它并沒有再度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眾人慢慢消化這個消息。

　　神人——一個在這片土地上極為特殊的頭銜。

　　他們從半神之中被無上意志選中，由不同的雙指侍奉在旁，以期成為執(zhí)掌下個時代律法的神明。

　　黃金樹成為律法之前，瑪莉卡女王與宵眼女王皆是上個時代的神人，兩位神人的戰(zhàn)爭共同譜寫了黃金時代的序章。

　　而如今的三位神人，一位將踏足陰謀的深淵之中，在那個漆黑詭譎的夜晚親手?jǐn)S出一枚石片，一舉激起掀翻整個時代的狂潮。

　　一位將手持無雙的利刃，在那片慘烈到極致的戰(zhàn)場上化作一朵妖艷盛放的猩紅之花，將交界地最富庶的沃土拖入地獄。

　　最后一位則將足跡印遍無數(shù)神話傳說之中，既是陰謀家不惜一切代價攫取的成王之基，又是無數(shù)凡世生靈頂禮膜拜的圣人，最終卻永遠(yuǎn)地沉睡在了那枚墜眠之繭中......

　　耐人尋味的是，當(dāng)今黃金王室之中更有力量的兩位存在——高唱黃金律法基本主義、完美如神的拉達岡，和備受新舊兩黨擁戴，最有望結(jié)束神王二元統(tǒng)治，同時成為神明與王者的葛德文，卻偏偏都不是神人。

　　路西亞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在他眼中，所謂神人絕不是一份至高無上的尊榮，反倒意味著雙指的監(jiān)視與控制、野心家的圖謀與窺視，甚至從內(nèi)到外都散發(fā)著無上意志養(yǎng)蠱一般的惡意。

　　不，或許說“惡意”并不貼切，細(xì)細(xì)想來，那大概只是一種居高臨下的無情與漠然。

　　如果說生而擁有半神的身份代表著他踏足時代漩渦的中心，那么成為神人就意味著他一步跨越到了風(fēng)暴最強勁的浪尖。

　　正因為知道菈妮、米凱拉與瑪蓮妮亞在未來將會遭遇什么，所以他知道，他無路可退。他的身后，就是那道宛若宿命般將整個輝煌燦爛的黃金時代碾碎殆盡的深淵。

　　終于，他起身深深一禮，道：“謹(jǐn)遵神諭?！?p>　　剛才短短數(shù)息之內(nèi)，他強行驅(qū)散了腦海中那些紛亂涌起的思緒，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起碼就目前看來，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依舊安全，無上意志并沒有對他發(fā)難的意思，另一方面，選定他成為神人一事顯然已經(jīng)是無上意志既定的決策，容不得任何人質(zhì)疑更改。

　　雙指向他回了一禮，道：“從今以后，我會駐留在王都，侍奉在殿下的身邊，您可以稱呼我為‘艾普西隆’?！?p>　　“ε（艾普西?。?？路西亞微微一愣，難道侍奉神人的雙指們是按照希臘字母編號的？可自己是黃金時代的第四位神人，也不是第五位啊......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旁的瑪莉卡女王，在她成為永恒女王之前，亦曾有一位雙指侍奉在側(cè)。作為希臘字母中代表原初與核心的“α（阿爾法）”，或許也只有那位輔佐神明開創(chuàng)嶄新紀(jì)元的雙指擔(dān)得起這一稱謂。

　　“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路西亞?！?p>　　瑪莉卡女王恢復(fù)了那種如水的沉靜，她起身來到他身邊，神色欣慰道：“即使身為神明與半神，我們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平凡一員，能得到無上意志的垂青，成為律法下個時代的捍衛(wèi)者，無疑是我們最大的榮耀?！?p>　　路西亞淺淡一笑，謝過女王祝賀的同時隱蔽地掃視了一周眾人的神情——蘭斯?？怂钩鯐r的驚愕已經(jīng)漸漸被欣喜替代；米凱拉溫和恬淡地微笑著，似乎也在為他感到喜悅；瑪蓮妮亞則顯得最為高興，不知是不是因為“雙指先生都是好人”的說法得到了印證......

　　唯有拉達岡，身為黃金律法最忠誠的捍衛(wèi)者，此刻他臉上的錯愕不解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般的陰沉。

　　“神使，我或許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古龍一族信仰的是上古時代的初始艾爾登法環(huán)，他們并不從屬于當(dāng)前的黃金律法?！彼鋈婚_口道。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將目光轉(zhuǎn)向拉達岡，路西亞注意到女王的嘴角不著痕跡地挑了挑，她看向拉達岡的眼神中，分明有一抹戲謔一閃而過。

　　艾普西隆稍稍欠身，依舊溫和道：“拉達岡陛下，我確實地收到了您的忠告，不過我也有必要提醒您，有權(quán)對此事做出決定的，并不是你我?！?p>　　“更何況，此事并非沒有先例——貝塔侍奉的菈妮殿下自幼成長于滿月的光輝之下，嚴(yán)格意義上說，她同樣并不從屬于如今的黃金律法?！?p>　　拉達岡聞言猛地握緊雙拳，死死盯著面前的雙指，然而后者只是平靜地立在那里，不再做出任何補充。

　　良久，他緩緩松開手掌，眼眸中露出幾分木然的情緒，長舒一口氣后點頭道：“我明白了?！?p>　　“神使，”瑪莉卡忽然道，“依照過往慣例，每一位純凈無瑕的神人都會與影子野獸簽訂靈魂契約，路西亞......他是不是也可以擁有一位影獸侍從？”

　　路西亞心中忽地一震，影獸侍從？

　　難道就是那種平時暗地里監(jiān)控主人，一旦自己跟雙指反目就會立刻跳起來發(fā)瘋噬主的影子野獸？

　　一時間他簡直想對女王高唱一首“聽我說謝謝你”，這種東西可不是他這個年齡階段能拿捏得住的，能不能不要??！

　　然而不待他表態(tài)，艾普西隆便回應(yīng)道：“正是。雖然最近的兩位神人，米凱拉殿下和瑪蓮妮亞殿下因為各自身負(fù)詛咒，無法簽訂契約，但正如陛下?lián)碛鞋斃λ?，菈妮殿下?lián)碛胁既R澤，路西亞殿下同樣應(yīng)當(dāng)擁有自己的影獸侍從?！?p>　　它看向路西亞，“現(xiàn)在就為殿下準(zhǔn)備影獸召喚儀式，我將會開啟一扇霧門，您只需在內(nèi)心確定自身對影獸侍從的需求，交界地最適配您的生靈便會回應(yīng)您的呼喚，從霧門彼端降臨?！?p>　　隨著話音落下，一道道金色的流光便從艾普西隆身上流瀉而出，在半空中如同藤蔓般延伸，編織成一座黃金拱門，拱門中央是一片虛無的迷霧。

　　路西亞腦海中一片紛亂，還讓我自己確定對影獸侍從的需求？

　　感受著四面復(fù)雜微妙的目光，他心中急得直撓頭，也不知道這種強買強賣的生意怎么就能攤到自己頭上，這不是明擺著逼著他往自己身邊安插無上意志的間諜走狗嗎？

　　真要他自己說，他可不想要一頭跟“黑劍”瑪利喀斯一個級別的怪物，否則這輩子都得被雙指拴得死死的——君不見忠誠如狼哥最后都被那個名叫“貝塔”的雙指給逼瘋了，真選個瑪利喀斯二號，將來自己但凡動點歪念頭都能讓人砍了。

　　非要選的話，還不如來個除了可愛一無是處，天天只知道混吃等死的家伙，至少也免了被背刺的風(fēng)險......他胡亂想著，卻沒有注意到原本一片虛無的霧門中隱隱亮起了幾分光彩。

　　下一秒，霧門中陡然光芒大放！

　　無數(shù)道華光照破迷霧，一團璀璨的光繭從中飄蕩而出，緩緩漂浮到路西亞面前。

　　他呆呆地望著那團光繭，冰冷的手腳一陣麻木，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手賤誤點了匹配，又是什么時候鎖了一手確定？！

　　光繭懸停在與他視線平齊的位置，忽然一道裂縫出現(xiàn)在光繭上，隨后裂縫越來越多，直到砰的一聲，光繭碎成了無數(shù)飄散的光點。

　　只見流光當(dāng)中，一只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生物顯露而出，待到光華斂去，眾人定睛看去，竟是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

　　她渾身的毛發(fā)純白如霜雪，唯有兩邊眼角各有一道藤蔓狀的淡金色花紋，此刻她蜷成一團，雙眸微閉，只有那條占據(jù)了大半體長的蓬松尾巴在半空中悠然擺動著。

　　路西亞試探性地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撫上她的小腦袋，她下意識間舒服地蹭了蹭，眼簾微微一顫，睜開一雙同樣是冰藍色的眸子，與路西亞茫然對視。

　　恰在此時，環(huán)繞著她的流光消散殆盡，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忽然驚叫一聲，往地上跌落而去！

　　幸虧路西亞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撈了起來，小狐貍嗖的一聲順著路西亞的胳膊爬上肩頭，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再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這就是他的影獸侍從？”瑪莉卡女王凝滯良久，輕聲呢喃道。

　　自從出現(xiàn)以來一直從容如山的雙指艾普西隆此刻也陷入了沉默，許久才道：“霧門的選擇是神人心像的投影......路西亞殿下不愧為無上意志選中的神人，行事果然不同凡響?！?p>　　拉達岡沉默地坐在那里，俊美如古希臘雕像的面龐上看不出半分波動。

　　米凱拉指節(jié)輕輕拄著下頜，神情若有所思。

　　蘭斯?？怂菇?jīng)過初時的錯愕后已經(jīng)理解了當(dāng)下的局面，不由掩唇輕笑。

　　殿內(nèi)眾人中，唯有瑪蓮妮亞滿眼星星地看著路西亞肩頭的小狐貍，贊嘆道：“哇，真的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