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逍遙游三

　　趙寧不想再在無意義的話題上和姜筠扯皮，他決定直接說出他所有的想法。

　　“這些不重要，我要告訴殿下的是我有能力在讓你在這里和你的叔叔有一樣的權(quán)勢，不受你父親和清虛宮約束的權(quán)勢。殿下應(yīng)該知道這三天來城里的百姓不斷地關(guān)顧趙家，從里面拿了不少東西。

　　姜筠這輩子的疑惑都沒今天多，她不明白趙寧為什么要把家里的東西全部送給那些賤民，即使那些財(cái)寶沾滿鮮血。

　　但他只要把趙大金供出來讓官府把趙大金抓起來，用趙大金的血洗掉財(cái)寶上原來的血這些財(cái)寶就是他趙寧的。給了賤民那么多錢，他們以后不干活了怎么辦？

　　姜筠覺得趙寧剛才喝茶時的有趣表現(xiàn)，值得她提醒趙寧一下。

　　“賤民是不知道滿足的，你現(xiàn)在把家里的東西全部給他們，就差把房子拆了讓他們搬回家，那你以后想讓他們干活時給什么？總不可能還要給他們吃飯吧？”

　　趙寧被姜筠的話震驚了，他實(shí)在想不到這個上一刻還表現(xiàn)的活潑可愛又漂亮的小姑娘。這一刻會說出如此有路燈掛件資質(zhì)的話。

　　趙寧覺得他有義務(wù)向姜筠普及一些先進(jìn)的思想，至于她有沒有聽進(jìn)去？這玩意趙寧不在乎。

　　“我想你需要了解一下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因?yàn)槲蚁胱兊煤退麄円粯?，我想變得和你口中的賤民一樣，你叫他們賤民是因?yàn)樗麄儫o知，愚昧，沒有同理心，既沒有過去，也看不見未來，每天都為了活著，做著很可怕的事情，難道他們不想和你們這些皇族士族一樣吃著他們的肉，喝著他們的血。每天都風(fēng)光體面的說他們這些賤民傷風(fēng)敗俗，愚昧無知，道德敗壞，殘忍血腥嗎？他們都快餓死了，道德對于他們而言沒有意義，活下去才是唯一有意義的事情，我把家里的東西分給他們，讓他們活下去，活的更好，有時間去思考什么是道德，什么是禮義廉恥，什么是尊嚴(yán)，這不是很好嗎？”

　　“至于為什么他們敢拿，因?yàn)槟鞘俏以试S的，剛開始是我?guī)麄內(nèi)サ?，那么那些沒有拿到好東西的百姓看到已經(jīng)拿到東西的人不僅沒事，有的還發(fā)了一筆小財(cái)。至于王府為什么沒管？他們沒給我治罪，那么趙府就還是我這個嫡子的，我都不在意他們在里面拿東西，王府自然也不會多管閑事。我還會告訴城里的百姓，我走之后，他們想要什么都可以去趙府拿，哪怕把趙府拆了都無所謂?！?p>　　“你說我現(xiàn)在跟他們說，我要去和蠻人打仗，想把那些被蠱惑的孩子接回來，會有多少人跟著我？答案是一個也沒有，因?yàn)槲医o他們的東西只夠買一個和他們一樣的賤民身份。他們不會傻到為了那么一點(diǎn)東西就為我賣命，那么如果我告訴他們蠻人就要打過來，他們不當(dāng)會搶你的孩子，還有侮辱你們的婆娘和女兒。要是他們不信可以選幾個人跟我去看看，你覺得他們會不會聽我的？那么如果把我換成公主呢？”

　　姜筠蹙眉思考趙寧說的這些話，片刻后她問道“你去試過他們不肯跟你去和蠻人打仗嗎？我又能做什么？”

　　趙寧一拍自己的大腿有些忘乎所以的說道。

　　“這簡單，我等下就去試給你看，不過這些暫時不重要”

　　姜筠卻是嚇了一跳，她趕緊出聲制止道。

　　“你別胡來，這里是我叔叔的地盤，我可不想像小時候那樣被我叔叔吊起來打。”

　　“切！這是什么天潢貴胄，親王居然能打公主?！?p>　　“我們算什么天潢貴胄？我們就是清虛宮養(yǎng)的錦鯉，除了好看和貴什么用都沒用，在三藩王地盤之外的地方，我父親的權(quán)利還不如一個縣令大，我們這樣的皇室要規(guī)矩干什么，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原來如此，你們也真夠廢的。那我們說正事。

　　“我下一站要去成華驛，殿下你要跟我一起去。去看一看殿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然后您再回來想清楚，到底要留下還是回去?！?p>　　趙寧知道姜筠不是太好說服，所以他要姜筠自己去看，自己去試，在此過程中，野心會自然而然的在她心里生根發(fā)芽。

　　“怎么，你不跟我一起回來嗎？”姜筠并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她想知道趙寧到底要干什么。

　　趙寧實(shí)在沒時間和姜筠在這里繞圈了，他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人要去見，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霸趺粗?，殿下您想知道什么您問，我還有事情，就不和您打機(jī)鋒了，只要殿下問，我知無不言?！?p>　　“這樣啊！我就想知道你想干什么？或者告訴我，你想要什么。不然我怎么敢和你的事情攪在一起。“姜筠見他真急了，知道熬的差不多了，問出了自己想知道的，她這從父親那里學(xué)到的熬人辦法一直百試百靈。

　　“我要說我什么都不想要，您肯定不信。而且我也不想干嘛。既然您想知道，那告訴您也行。您知道這城里的百姓平日里吃什么嗎？他們多久換一次衣服？多久洗一次澡？多久有新衣服穿？我知道您不知道，我可以告訴您，他們平日吃的是能看見清水的米粥和野菜，因?yàn)橐话朊滓唤o地主，剩下來的還要交一半給王府，種了一年地，到秋收時節(jié)只得四分之一的米。這些米怎么夠全家人活命？想要活命就要找地主和王府借糧，等來年糧食收上來了再還。可是他們哪里還的上??？還不上怎么辦？好辦！欠大王的，大王開恩讓你給他們家建園子。管一頓米飯。管住還沒工錢。欠地主的你去給他家地里幫工，三天抵一斤糧食，也管一頓飯，要是還還不上那來年再還。而且你明年去借糧他們還借給你，百姓都夸他們是好人，是大善人，隔壁縣年年餓死幾百人，他們這里居然只餓死幾個?！?p>　　趙寧的這一番慷慨陳詞并沒有打動姜筠，于是他決定加碼?！暗刂饕⑿±掀?，大王要打仗，他們都找百姓要糧食，”

　　“可百姓要吃飽找誰要？找地主或者王府他們會給嗎，他們想讓百姓吃飽嗎？”

　　姜筠總算回應(yīng)了，她語帶譏諷的說道“你說你想讓百姓吃飽？我不信。三天前就你殺人最多。而且殺的都是你口中的百姓?！?p>　　三天前姜筠聽人回報(bào)，趙寧領(lǐng)著百姓去趙府搬家，百姓見了那些精貴物件，立即下手爭搶，他明明有能力制止因?yàn)闋帗?，可他只是冷眼旁觀，坐看有些人被搶紅眼的百姓打死。所以對這種鬼話姜筠不會信。

　　“這不重要，殿下知道每年有多少吃不飽飯的百姓踏入仙門嗎？我在這里做了兩年主事，兩年間從孤獨(dú)院里收了三個入門，其中一個有中上之姿。殿下您要是能救百姓于水火，那這些不都是殿下的。”

　　姜筠終于聽到她想聽的，她不再繞圈子直接問趙寧道“我怎么讓百姓吃飽？”

　　趙寧毫不猶豫的回答“您可以去找我爹那樣為富不仁的鄉(xiāng)紳，他們有糧有錢還有能生錢的家業(yè)，殿下只要像我一樣，把他們都弄死……”

　　“這畢竟有傷天和，但如果必須如此才能伸張正義，那也沒辦法。不過你說的沒錯我是該到處去看看了?！?p>　　“那我去辦點(diǎn)事情，明日我們起早出發(fā)，小道告退?！?p>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爹的靈石藏哪了。”

　　“他把靈石藏自己床底下了，往下挖兩丈，就能找到?！?p>　　“你要去哪里？

　　“我去哪里不重要！”

　　“那你為什么要去？”

　　“人在江湖有些人必須要見，有些地方不得不去。”

　　“我就想問你要去哪里，你在這裝嗶給誰看？”

　　“我想說我不告訴你，不過那樣不是顯得我很沒禮貌嘛?！?p>　　“切！那你滾吧?！?p>　　“諾！小民告退?！?p>　　……

　　出了王府，趙寧直接去了平安巷。

　　他今天要見兩個人，公主已經(jīng)見過了，現(xiàn)在他要去見另一個。

　　他來到平安巷，來到一間還算干凈的破茅屋前，伸手怕了一下不知為何破了幾個圓孔的木門，里面?zhèn)鞒鲆宦暻宕嗟膽?yīng)和聲，接著那扇破門被打開，一個十三四歲的瘦弱女孩探出腦袋，看見趙寧后愣了一下，然后甜甜的說道“趙哥哥，你是來找我的嗎？”

　　趙寧伸手，在她頭上一陣搓揉，弄亂了她一頭黑亮的長發(fā)后說道“小月別鬧，你家趙哥哥是來找你爹的?！?p>　　見小姑娘有些不高興，他又從懷里摸出一個紙包交到小姑娘手上說道“這是我從王府帶出來的糕點(diǎn)，可好吃了，小月你都十四了，身上還沒二兩肉，要是頭發(fā)短一點(diǎn)看著就像個男孩子。我等下給你爹留點(diǎn)錢，讓你吃好一點(diǎn)，不然以后都不好嫁人。”

　　小姑娘看見油紙包本來很高興，聽說是王府的東西，就更加高興了，不過聽到趙寧說她不像一個女孩子，她就又開始不高興了。她嘟著嘴，氣沖沖的朝里屋大聲喊道“周老爹，趙寧找你?！?p>　　待一個看著四十多歲，身穿滿是布丁的儒服，兩鬢灰白，面容方正英挺的中年男子無奈的從里屋走出來時，小月姑娘才朝趙寧吐出可愛的小舌頭，冷哼一聲抱著糕點(diǎn)跑開。把這里留給趙寧和中年男人。

　　趙寧待小月姑娘跑遠(yuǎn)后，朝中年人施禮道：“周先生，學(xué)生要走了，可能不回來了，所以來看看您還有什么難處，學(xué)生一定極盡所能的給您辦了?！?p>　　周先生收回望向女兒跑遠(yuǎn)的視線，憐憫的看著趙寧說道“你父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能大義滅親我很欣慰，但那畢竟是你父親……唉！算了這孝和義孰輕孰重我也不好說。既然已經(jīng)如此……唉～罷了不說這個了，你說你要去那里？怎么就不回來了？”

　　周先生沒有在這問題上深究，因?yàn)樗膊恢涝撊绾稳プ?，也不知道該怎么勸趙寧。

　　他本來想勸他好自為之，但轉(zhuǎn)念一想，趙寧好像沒做錯什么，這話就不好出口。

　　趙寧并沒有去解釋什么，因?yàn)樗裉熘皇莵砀粋€他尊敬的師長告別的，其他的事情怎么樣都沒關(guān)系。

　　他恭恭敬敬的跟著周先生進(jìn)屋，在一把缺了一條腿墊著石頭的褪色椅子上坐下，接過周先生遞過來的破陶碗，看著里面飄著雜質(zhì)的水，一仰頭全部喝完，全程沒有任何不滿。

　　周先生見他盯著碗里的水看了好一會才喝下，意識到他喝不慣臟水，有些歉意的說道“抱歉，上游干凈的水源都被王府和鄉(xiāng)紳占了，王府又在河邊養(yǎng)了大量戰(zhàn)馬，所以我們只能喝臟水，好在你教我們把水煮沸再喝，所以這水除了味道難聞了些，喝著倒是并無大礙?！?p>　　趙寧卻是重重的把碗磕在桌子上，輕聲說了一句他媽的，然后對周先生道“先生，我家現(xiàn)在無人居住，我這一走也不會回來了。本來想把我家宅子送給先生，但眼下先生無權(quán)無勢，把這大宅子給先生，怕是會給先生招禍，所以我跟大伙說了，要什么都可以，把我家拆了都可以，只要給先生你留一個位置就行。在此過程中自然會有人把家搬過去，先生到時候就跟著他們一起去，以先生在大伙之中的威望，他們會給先生留一塊好地的，而且那里的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是干凈的，小月還在長身體，要是再喝這臟水，她一輩子可就毀了。”

　　“這！”

　　周先生有一些遲疑，他本來想說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但想到女兒，還是無奈的嘆口氣，點(diǎn)頭答應(yīng)。

　　趙寧見他答應(yīng)，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放下，把周先生的未來安排好他也能安心的踏上旅程，之后在周先生一番推辭過后無奈又收下一小箱金子之后他們開始閑聊。

　　先生，我一個月前送來的糧食給大伙發(fā)下去了嗎？還剩下多少？若還是不夠，就取些金子去我家錢莊換些銅錢，讓大伙至少把今年撐過去。

　　“糧食都發(fā)下去了，撐過今年也沒問題，有了你這些金子明年后年也不愁餓肚子，就是宋十八死活不肯多要，就要了一些救命糧，吊著一口氣，每天還要下地干活，真是……”

　　“這是為什么？”

　　“他說餓肚子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不想過苦日子，要是哪一天吃飽了再餓著，他不知道還想不想活著，所以這樣餓著挺好，至少還有天天吃飽的盼頭?！?p>　　“這是什么世道？”

　　“書上說的是盛世?！?p>　　“盛世嗎？呵呵”

　　此后他們二人陷入了沉默，他們看著西邊映射到屋檐的盛世余暉，不知該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