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鼓一過,皇城隱入寂靜。一道影子悄然翻出東市內(nèi)的一處客棧,數(shù)個起落越過各家房屋輕輕地落在了公主府的外墻邊上。
他一身黑衣束發(fā),警惕地在角落里觀察許久這才繞過守衛(wèi)來到庫房后窗翻了進去。黑影入內(nèi)后先是四下看了看,確認沒人后才躡手躡腳地在幾排置物架間翻找起來。
梁上的撫川從黑影一進來就注意到了他,但是依舊按兵不動,等待著黑影慢慢向他附近最合適的角度靠近。
雪停了,窗外的月光灑落在地面上,為寂靜的室內(nèi)更添一份陰寒。
正當(dāng)那黑影又換了一處翻找,恰巧背對著自己時,撫川無聲躍起在空中像靈活的貓兒一樣調(diào)整了姿勢。腕下一抖,匕首滑出握在掌心,借著向下的慣性朝黑影的后頸重重刺過去。
不過梁下的人也似是有所察覺,立刻就地往側(cè)邊一滾朝后窗跑走。
“叮......”
匕首嵌入大理石質(zhì)地的地板發(fā)出聲嗡鳴,已經(jīng)接近窗邊的黑影忍不住回頭撇了一眼,頓時額角冷汗直冒,逃走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撫川的反應(yīng)更加迅速,落地后立刻借力轉(zhuǎn)向沖向黑影,手中不知何時又多了一柄新的匕首。
眼看對方越來越近,黑影也不得不從腰后拔出一把短刀和撫川纏斗起來。其中黑影幾次想走,卻都被撫川攔下來。
到最后兩個人在庫房的房頂上相對而立,兩雙眼睛就這么互相盯著。
“不是我說你小兄弟,至于么,我又什么都沒拿。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吶?!?p> 黑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喘了兩口粗氣繼續(xù)企圖說服撫川,實則一只手已經(jīng)到腰后摸出了幾枚銀針。
“沒想到你身板瘦,能力到挺強,在這吃不少苦吧?不如這樣,我們就拼最后一招,你贏了我任你家主子處置,我贏了你就跟著我一塊走,哥哥我是惜才的人,保證你榮華富貴一輩子,怎么樣?”
黑影看著撫川,想看出一點動搖的神色,可是沒有。那雙眼睛讓他回想起了大漠中的狼,一旦盯上獵物,那便是不死不休。
不再猶豫,黑影揚起短刀朝撫川沖過去,撫川也發(fā)力迎上這一擊。就在兩人刀刃碰撞時黑影突然松了力道,甩出另一只手里的銀針。怎料撫川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動作,先一步退開反手給擋了回去,一根銀針就恰好扎進黑影的腹部,但撫川的脖子上也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兩人頓時都感到一陣眩暈,明顯那黑影更加嚴重一些,腳步踉踉蹌蹌就要跌下房檐。撫川及時揪著他衣領(lǐng)把人給拽回來,往后一推讓黑影摔在瓦片上,他自己卻腿上一軟落了下去。
撫川想調(diào)整落地的姿勢,不讓頭先著地,可是他腦袋暈暈乎乎怎么也控制不了身體。耳邊是呼呼的風(fēng)聲,眼前景物混亂一片。
知道自己或許即將殞命,又忽然想到點心和謝霜予,心里就覺得十足可惜。
又嘗試著凝聚內(nèi)力卻再次失敗,于是他只好認命地閉上眼,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名為不甘的情緒。
然而幸得命運垂憐,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什么人正朝他走過來,于是下墜的身體在半空落入一個柔軟的懷抱。
“干得不錯?!?p> 來人正是謝霜予,她在侍衛(wèi)通報后立刻往庫房的方向趕,恰巧就遇上這一幕,于是趕忙上前將人穩(wěn)穩(wěn)接住。
探了探脈搏,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什么棘手的毒,平日里給撫川服用的那些藥丸就足以應(yīng)付了,謝霜予放心地輕輕把人往上顛了一下抱得更舒服一點。
聽見熟悉的聲音撫川睜眼,發(fā)現(xiàn)是她,心中莫名松了口氣。
“是白天那個?”
撫川點點頭,倦意襲來,即便仍舊有些抗拒她如此親密的懷抱,他還是堅持不住再次閉上眼在謝霜予懷中沉沉睡去。
察覺到撫川的呼吸趨于平靜謝霜予才微微松了松手臂。
她其實感受到了撫川身體的僵硬與抗拒,也有一瞬間想到萬一撫川掙扎起來她該怎么辦,但是他沒有。從前或許視她為洪水猛獸的少年此刻在她懷里安然睡著,仿佛收起了尖牙的貓一樣溫和而柔軟。
她是心血來潮這樣做的,不過結(jié)果似乎不錯。
那么這算不算是已經(jīng)得到了他的信任呢?想到這,謝霜予不自覺地嘴角揚起。打破宿命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或許這一次她真的可以贏。
和身邊這些人一起。
夜風(fēng)輕輕地吹啊吹,積雪下的芳草已經(jīng)在悄悄生長。少女懷抱著沉睡的少年慢慢走著,月亮殷切地灑落一地銀霜,照亮那漫漫長路。
...................
“把他潑醒?!?p> 意識混沌中,赫連逸隱隱約約聽到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沒等他仔細辨認,一大桶冷水就兜頭澆下。
瞬間意識回攏,跪在地上用鎖鏈綁著的男人睜開了眼睛。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一個身著華服的少女,她的身后是個一身暗色錦衣的少年,正是與自己纏斗的那個。此時少年手中拎著木桶,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落水珠。
赫連逸動動手腕發(fā)現(xiàn)自己被鎖得很嚴實,連內(nèi)力都被封住,于是訕笑一聲自知這次算是栽了。
不過長公主裙下死,做鬼也算風(fēng)流。
“殿下的美貌當(dāng)真是傾國傾城,鄙人見這么一次倒也甘心了?!?p> 聽他這么說,謝霜予的臉上就揚起了幾分明媚的笑容,蓮步款款走近赫連逸,俯下身掐起他下巴歪頭打量這張十足貧乏的臉。唯獨那雙淺棕的眸子獨特,里面宛如盛滿水波,柔和中倒影出的卻有悔恨和不甘。
狼崽子。謝霜予這樣想到。
赫連逸臉上沒有恐懼,他跪著被迫仰頭,謝霜予的幾縷頭發(fā)垂下來掃得他臉有點癢癢。
“為什么來本宮府上偷東西?你故意一個人來的?”
“這是什么話,我只是仰慕您的美貌奈何無緣一見這才出此下策?!焙者B逸又就著謝霜予的手嗅了嗅,“嗯,您怎么連指尖都帶著香味呢?當(dāng)真是天仙一樣的人?!?p> 若不是她掐得緊,赫連逸甚至想去蹭蹭眼前少女的手,沒準(zhǔn)她一生氣還能給他個一擊斃命,也好過關(guān)在這里邊被折磨。
錦朝長公主的惡名他可太了解了。
他是不想活,但受盡折磨再死也太不劃算了點。
然而謝霜予異常平靜,沒有惱怒也不害羞,只是另一只帶著護甲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冰涼而鋒利的金屬質(zhì)感從頸邊劃過停在下頜骨旁邊。殺意從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流出,和著藥香讓赫連逸心跳加快。
“我希望你真誠一點?!?p> “我怎么不...嘶......哎呦,姐姐,美人姐姐,您輕點,疼!”
赫連逸的皮膚被護甲劃開一道縫,謝霜予扯著邊角“刺啦”一聲把他的臉皮整個暴力地撕了下來。平庸的五官被去除,一張俊秀的臉暴露在謝霜予眼前。
偽裝被扒得一絲不剩,赫連逸心里有些驚異。她怎么能看出來這張人皮面具?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她這樣的人不有些手段如何能坐穩(wěn)這長公主的位置呢。
赫連逸還想狡辯一下,聲音尚未發(fā)出便被纖長的手指伸進嘴里卡住了頜骨。下巴被捏得生疼,他不禁皺起了眉。
“本宮真想看看若是把你這張嘴里的牙都拔下來,你還會不會吐出這么多廢話。”
身體被拉扯著貼上少女,她柔軟的指腹在牙尖上危險地摩擦著,似是下一刻就會掰下他一顆牙齒。眼前的容顏又貼近幾分,呼吸交纏間赫連逸竟有片刻失神。
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一粒藥丸就被塞進口中,由手指推著向內(nèi)送去。
回過神的赫連逸猛烈掙扎起來,奈何身體被束縛,最后還是喉結(jié)一滾把那東西咽了下去。謝霜予確認他絕對吐不出來后輕飄飄一推轉(zhuǎn)身離開,赫連逸摔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著。
“咳咳...你,你給我喂了什么?”
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慌了,但回答他的只有落鎖的聲音。地牢中陷入黑暗,從角落處傳來逐漸熾熱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