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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落之一:大江東去

第三十七章 奸淫劫貨亦可道

蓮落之一:大江東去 只羨榴蓮不羨仙 3644 2022-10-24 13:30:00

  這一日羅家姐弟在后湖看花吃魚,清早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云霧,將山林里的水汽蒸騰而去,待到破云而出時,鳥鳴天清,整個鳳翔山莊顯得格外明和。除了山莊門房里那個盜匪來客,山莊里人人看著這陽光都是神清氣爽。

  那個盜匪在這里候了一夜了,起初還沉得住氣,在門房里將就窩了一宿,起身時饑腸轆轆,就有點焦躁了。

  看守山莊的門衛(wèi)沒人理他,八個冷硬的漢子抱刀坐在莊門兩邊,通傳的人除了最初跑了一回腿,便沒再與他說話,他數(shù)次詢問幾時能進(jìn)莊也只得到冷眼,如他這般能沉住氣的,都很想砸桌子罵娘了,幸好在他罵出口之前,他從門房窗戶望見莊內(nèi)那塊太湖石上的字,“鳳翔”兩字他還識得,這里是鳳翔山莊,他握緊拳忍住了所有的魯莽脾氣。

  青云幫主未必會見他。

  更甚者,拿了他送官法辦。

  此刻,在這天下第一幫的莊門外,他孤身一人。

  裴成志心里如吊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

  日光火熱艷亮?xí)r,終于有個童子飛步過來,領(lǐng)了他進(jìn)去。

  跟著童子七彎八拐繞得頭暈地走了約莫兩刻鐘,才進(jìn)了一個小客廳,廳里兩具客桌,墻上掛著字畫,他往客椅上一坐,童子給他送了茶,還沒等他問話就轉(zhuǎn)入右側(cè)一座屏風(fēng)后了。他焦躁地喝口茶,就見屏風(fēng)后出來一人,笑著問道:“可是通天寨裴成志裴寨主?”

  裴成志沖他抱下拳,道:“正是,敢問閣下?”

  “楊牧風(fēng)?!?p>  “原來是楊管事,不知舒幫主可在?”

  楊牧風(fēng)坐下,唇上兩撇胡須抖了下,還是笑問:“裴寨主因何事欲見舒幫主?”

  裴成志想不到進(jìn)了門還有重重阻難,忍耐道:“楊管事可做得青云幫的主?”

  “那要看是何事。”楊牧風(fēng)微笑。

  裴成志道:“楊管事可管得上一十三道三百六十五處幫寨的事?”

  楊牧風(fēng)很誠懇地?fù)u搖頭,裴成志怒道:“青云幫主何在?”

  楊牧風(fēng)不語,屏風(fēng)后傳來童子的聲音:“楊管事,莊主請裴寨主過去?!?p>  裴成志理也不理楊牧風(fēng),徑自奔屏風(fēng)后去,后面也只有桌椅幾套,眼前一個券門,他快步穿過去,前面童子飛步走著,領(lǐng)他過了一條甬道,出了一扇院門,又在山道上七彎八拐地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上一條竹階,越過一道石橋,進(jìn)入一片依水而建的宏偉院閣。裴成志縱然落草山林多年,此刻也有點發(fā)眩。小童帶他從一處守衛(wèi)森嚴(yán)的牌門進(jìn)去,過了園苑水池,繞過照壁,步上白玉臺階,迎面一座輝煌肅穆的高門,左右石獅威武,又是守衛(wèi)林立。進(jìn)了這大門去,通過天井,才終于走入一間大廳堂。

  這廳堂足有十丈開闊,左右墻面嵌了一列青云錦旗,旗下整齊的一排黃花梨太師椅,椅間有茶幾,中間一條虎紋波斯地毯,直通廳堂盡頭的臺階,階接錦毯鋪陳的石臺,上設(shè)一座紫檀鑲嵌白玉屏,屏上鏤刻一黑色行草“修”字,字勢肆意,十分大氣,屏前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座精雕細(xì)鏤的金絲楠木羅漢椅。

  椅上空空不見一人,廳堂里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裴成志正想破口大罵,忽見白玉屏邊袍裾晃動,一人緩緩走了出來。裴成志見他身著金絲冰紋綰緣絳紫紗袍,發(fā)髻上紫玉鏨金雙簪,挑著兩串同色玉珠瓔珞,隨發(fā)絲披落在兩肩,這頗有點女氣的裝束,立時讓他噤了差點出口的咒罵,知是見著了正主。

  舒月嵐隨意在那張羅漢椅坐了,裴成志上前抱拳行禮:“通天寨裴成志見過青云幫主?!?p>  舒月嵐微微一笑,“裴寨主請坐?!?p>  昨夜一通爭議,今早何閬取來一些匪幫消息,與眾管事又分析議論了一番,難得的眾口一詞,不希望舒幫主接見一個通緝犯。舒月嵐聽著那些議論,卻越發(fā)疑惑幾個匪盜的來意。楊牧風(fēng)察顏觀色,知要說服他不易,于是自告奮勇出來探口風(fēng),私心里還盤算著能用言語擠兌那匪盜離去最好,哪知他不是舒月嵐肚里的蛔蟲,舒月嵐卻清楚他肚里的蛔蟲,竟一意孤行將人傳了過來。

  舒幫主的想法也不復(fù)雜,一群人議來說去不是個譜,讓人進(jìn)來說個明白再處置又何妨。

  堂堂青云幫還能怕一個匪盜進(jìn)門?說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眾管事無語凝噎。

  于是舒幫主獨自接見了裴成志,還對門外童子吩咐,“給裴寨主看茶?!?p>  童子轉(zhuǎn)身去端了茶,忽見楊牧風(fēng)走來,接了他的茶沖他使個眼色,童子便退出去了。楊牧風(fēng)端著茶進(jìn)了廳堂,一盅敬放在舒月嵐手側(cè)案幾上,一盅端給了裴成志,然后就在舒月嵐下首坐著。

  哪能給匪盜可趁之機(jī)?楊牧風(fēng)不死心。

  幾個管事議談出來的結(jié)果,大有此匪乃亡我青云幫根基而來之憂患。舒月嵐也就任他陪座了。

  裴成志哪里是來喝茶的,這一夜泡磨下來,他是坐都坐不住,又沖舒月嵐行了一大禮,急道:“裴某冒昧前來鳳翔山莊,求舒幫主一事?!?p>  舒月嵐仿佛知道他欲求何事,又仿佛全然不知,只是神色淡淡地道:“裴寨主請講?!?p>  裴成志道:“裴某此次上鳳翔山莊,是受山東河南三十七處幫寨所托,求青云幫主為黑陰山上冤死的八十三名兄弟討一個公道!”

  “你說的可是唐門那位九小姐的事?”

  “正是!那位九小姐四處謠傳,說她被黑陰山的兄弟污辱,以致薛七郎上山屠賊為她報仇,她一個女子聒不知恥,卻連累上百兄弟因她慘死還背負(fù)奸污之惡名!舒幫主既有耳聞,想必也知此事全是她妖言惑眾胡說八道!”

  舒月嵐側(cè)了下頭,奇怪地看著他,“你們黑陰山兄弟是否玷污了別人姑娘,我如何知道?”

  裴成志臊紅了臉,卻是急的,道:“舒幫主,當(dāng)夜裴某也在黑陰山,只不曾與那個唐九小姐照過面,當(dāng)夜聚集在山上的兄弟也有百來號人,除去枉死的八十三人,裴某也與其它躲過殺戮的二十余位兄弟對過話,有見過唐玉冰與薛七郎二人的,也有事發(fā)時在場圍觀的,都說沒有人污辱那位九小姐,兄弟們操刀子打劫殺人的,敢作敢當(dāng),絕沒有人會撒謊!”

  “若無其事,薛七郎為何會發(fā)狂殺人?”舒月嵐卻不為他言語所動,只是逼問了一句,裴成志臊著臉,一時卻又不知如何說,舒月嵐坐正了身子,手指在扶手上輕敲了下,冷冷逼視著他,“裴寨主,你不與我提此事便罷,你既說了,若有一言半語虛假欺瞞,今日你進(jìn)得我鳳翔山莊來,就得折了雙腳出去!”

  裴成志囁嚅道:“兄弟們都說,那位唐九小姐是自愿的,既是自愿的,自然不算奸污。”

  舒月嵐沒說話,誰又能相信,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會跑去賊山匪窩自愿給山賊污辱?但裴成志卻又不似說假,這幫拎著腦袋燒殺劫掠的匪盜,奸污個把女子卻也沒必要說假。楊牧風(fēng)這時笑了笑,說道:“裴寨主,不管人九小姐自不自愿,你們兄弟確實是有人與她,嗯,有染,哪怕是自愿偷情、茍合吧,引得她情郎狂性大發(fā),這通奸被殺,又何冤之有呢?”

  “楊管事,黑陰山上死了八十三人,不是八十三人都玷污了她九小姐?!迸岢芍九瓪馍蟻?,索性認(rèn)了這奸污的名,不與他作言詞上的爭辯,只道:“即便這八十三人都犯了奸淫之罪,兄弟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就是通奸被殺了,也無二話可說,更不會喊冤!”

  楊牧風(fēng)還是笑道:“那裴寨主此來鳳翔山莊,不是為了給兄弟洗刷冤名,到底是為了什么?你想要我們幫主討什么公道?”

  “若只是這八十三個兄弟在黑陰山通奸被殺了,裴某也不敢為這等事上青云幫來!”裴成志一轉(zhuǎn)頭,卻向舒月嵐道:“去年臘月,虎嘯幫、洪嶺寨、鐵崗寨和我通天寨幾處幫寨的兄弟合伙劫了泰安府的糧倉,得了糧米有一千多石……”

  楊牧風(fēng)抖了下胡子,不想他這等事也這么坦白說來,舒月嵐卻只聽著這匪盜述說,神情淡然,裴成志道:“……每年冬月天冷,佃農(nóng)富戶收成都不好,各處幫寨的兄弟就抽不到什么油水,雨雪一下路一封,商旅也少了劫不到什么錢財,因此鄰近的幾十個幫寨私底下都有協(xié)定,冬月臘月里劫到的錢物不論多寡,各幫寨都要拿出一半來,選個天好的日子,又選寨里頭目一二人,共聚一處,把那一半財物合在一起,再按各幫寨功勞和人頭分贓。這么分,原來劫不到財?shù)牟恢吗I死,財物多的幫寨雖有些吃虧,但來年他要劫道,他處兄弟都會讓著些,他若有難,吃過他糧米的兄弟也會幫忙?;[幫和我通天寨幾個劫的糧米最多,因此選了臘月十八那一日,發(fā)貼各處幫寨來黑陰山分糧,當(dāng)日來的有山東河南等三四十個幫寨一百余號人,大伙湊起來的財物雖不富余,分一分卻也都能過個好年。當(dāng)夜虎嘯幫作東請各處兄弟喝酒吃肉,不料想那個唐九小姐卻闖入了黑陰山?!?p>  舒月嵐微微點下頭,這些盜賊山匪聚一處合財分贓,名為周濟(jì)同道兄弟,實是結(jié)義聯(lián)盟,這點裴成志沒細(xì)說,舒月嵐也只是點個頭示意他說下去。

  裴成志道:“山上的兄弟都沒見這位九小姐,也無人識得她,她一個孤身女子深夜在山寨里走動,若知道她是江湖上惡名遠(yuǎn)播的唐九小姐,哪個敢去調(diào)戲她?她自己不鬧不逃不求人搭救,若不自愿,她一身毒藥使出來,哪個是她敵手?后來薛七郎上山寨尋她,這薛家小郎沒什么名頭,更沒兄弟識得他,哪知他劍法高強(qiáng),一下發(fā)起狂來竟無人打得過他,當(dāng)夜聚在山上的兄弟就有八十三人慘死在他劍下?!?p>  楊牧風(fēng)看舒月嵐只是聽著,他多少有點了解他家?guī)椭髌⑿裕@裴成志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不究明根底,舒幫主是不會對這事有任何說法的。他斟酌了下,又笑著接口道:“即便如此,裴寨主和其他兄弟要尋仇,也該尋那薛七郎去,總不能讓青云幫來出這個頭,替你們報這個仇吧?”

  裴成志忍著氣,這個楊牧風(fēng)一直在推委,說到底這事與青云幫無關(guān),不論因果好歹,最好都他們這些匪盜自個擔(dān)了,楊牧風(fēng)不想他們來青云幫求這個公道。但是,他楊牧風(fēng)不是青云幫主舒月嵐。裴成志說道:“這為寇當(dāng)盜的哪一個不把性命寄放在閻王那里?哪個死了還指望有人給他報仇的?楊管事多慮了!”

  舒月嵐忽然微笑道:“那到底是何事把裴寨主逼上青云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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