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放眼盡是泰州人

　　時間很快來到五月，京城又開始熱鬧起來。過去的四月，發(fā)生了不少大事，也大都和兵部有關(guān)。除了堂堂兵部尚書病逝任上以外，就要數(shù)三年一次的武舉會試最吸引人。

　　武舉會試，雖然不如文舉般一下子涌入四千多士子，但各地武舉人加上兩京武學官生，也有千余人。

　　與文舉不同，武舉只有鄉(xiāng)試、會試兩級，并沒有殿試。而且大明武舉開始到現(xiàn)在，也不過一百年，遠不如文舉完備。

　　另一點與文舉不同在于。武舉人不是身份象征，不能直接授官，僅僅是代表有資格參加會試。

　　而在軍隊中，武舉出身的將領(lǐng)不足十分之一，還大都擔任低級軍職，這也是武學與武舉不振的真實現(xiàn)狀。

　　對于武舉，張介賓倒是下過一番功夫，最終放棄了走武舉之路。他想著與其辛辛苦苦考上個武進士，卻只能做個小將，不如直接投軍幕府來得實在。

　　“千余人競爭一百個名額，與科舉又有何異，科舉出身覆蓋百分之九十的官職，武舉出身反而十不足一，非是大道，吾不行也！”

　　“只是不知徐渭何時進京，我又能否拜入門下?！?p>　　“可惜李贄今年沒進京，未得一見，哦，近溪先生羅汝芳就要進京了，到時定要見上一面?！?p>　　“唉，湯兄走了，誰給我引見呢？”張介賓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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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云南布政使司右參政羅汝芳，正在巡視各地，他還專門到訪姚安府，與知府李贄很是暢談了一番，交流思想，也就是這時，羅汝芳接到朝廷命令，讓他立刻赴京。

　　與士子進京趕考不同，官員出行，能乘坐驛站最好的車輛快船，若著急趕路，又有兵部手續(xù)，還有類似八百里加急的待遇。

　　從云南進京有四條路可選，除了一條水路，以及一條從四川北上，經(jīng)陜西山西進京以外，另外兩條都要穿過湖廣，經(jīng)河南、京畿北上。不過不管是哪種，從云南進京，都太過困難，普通士子至少得耗時八十天。

　　羅汝芳有著朝廷政令，速度自然要快些，為了減少一路奔波，他東行從貴州經(jīng)過常德，到岳陽府，走水路，沿著長江順流而下，此時已經(jīng)過了武昌，就快到鎮(zhèn)江了。

　　五月初一，揚州，吳道南等人剛從京城來，已經(jīng)在此地待了些天了。

　　“真是沒想到，君典、貞復(fù)他們這么給力，不僅高中，還得了狀元，你說我們要不要提前告訴老師？”吳道南很是興奮道。

　　他們今科落第，得知朝廷調(diào)羅汝芳進京，便提前趕往揚州，想跟老師碰個面。

　　沒想到才離開京城不久，就聽到今科報捷，沈懋學高中狀元，楊起元二甲第五名，周汝登二甲二十八名，詹事講三甲八十四名，鄒元標三甲一百二十九名，一科高中五人，這是師門之幸。

　　鄧元錫笑道：“確實可喜可賀，只可惜會甫（吳道南）你和景賢（左宗郢）、義仍（湯顯祖）、弱侯（焦竑）他們落第了，不然高中個十個八個，豈不快哉？”

　　左宗郢卻哈哈笑道：“鄧師，莫說我了，先生都還只是舉人，弟子豈敢高中？”

　　鄧元錫、左宗郢雖然都曾師從羅汝芳，但左宗郢又拜了鄧元錫為師。這個時代便是如此，師生關(guān)系很難理清楚。所以多以同年論交，很少論及師承。

　　而座師、房師，更是有名無實，和同年一樣都只是因為利益走在一起，并沒有什么授業(yè)恩情。

　　李登看著他們?nèi)粲兴嫉溃骸拔铱茨銈儼?，存心就是想打擊我，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除了清虛道人，就只有我連舉人都不是?！?p>　　左宗郢走了過來，一板一眼的拱手施禮道：“草民見過大人！”

　　眾人聞言大樂。

　　李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李登是隆慶初國子監(jiān)生，肄業(yè)后參加吏部銓選，擔任了新野知縣。而他本是南京人，南京也是京官，任滿后，調(diào)至南京翰林院。因書法別具一格，頗有大家風范，如今也只在南京翰林院寫寫畫畫，日子過得悠閑自在。

　　因此，雖然他只是貢監(jiān)出身，但大小都是個官。而在座的舉人，雖不是布衣，卻也只是士子。

　　“說歸說笑歸笑，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能高中??！”吳道南嘆了口氣，雖然明知道連捷進士的幾率不過千分之二三，可三年又三年的希望到失望，也很折磨人。

　　此時的他并不知道，十二年后，他會高中榜眼，萬歷己丑科殿試金榜，狀元焦竑，探花陶望齡，而他們?nèi)硕际翘┲輰W派傳人。

　　這一年泰州學派再一次霸榜，一舉囊括前三。其影響遠超萬歷五年這一科。

　　陶望齡為羅汝芳門人周汝登弟子，周汝登紹興府嵊縣人，高中今科二甲二十八名。陶望齡會稽人，年十五，已拜周汝登為師。

　　紹興凈眾寺，此時正值廟會期間，陶望齡陪母親前來燒香。

　　他便一人獨自逛了起來，走著走著就到了寺院后面，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他知道是方丈大師。

　　“施主乃大明才子，貧僧早有耳聞。今日有緣光臨敝寺，實在是三生有幸，懇請施主為先祖師遺圖增色?！?p>　　陶望齡心中納悶，大明才子？不知是何許人也。便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興致來時，你不叫我也要題；興致無時，你求我也沒用?！蹦侨苏f道，話語間透露出一股子孤傲。

　　“題詩既為敝寺增光，亦為先祖師遺圖，請施主幸勿推卻！”方丈再次懇求道。

　　“不題，不題，莫打擾我睡覺?！?p>　　此時陶望齡已經(jīng)來到方丈室，探頭一看，里間有兩人，方丈在雙手合什，躬身行禮。而另一人，正臥在塌上，背對著方丈。

　　陶望齡想了想，輕輕敲了下門，開口道：“請問……”

　　臥著那人大喊道：“徐渭不在，別處找去?！?p>　　陶望齡一愣，才知道原來這人竟然是鼎鼎有名的徐渭。

　　方丈也說道：“小施主請回吧，徐施主近日都不見客！”

　　陶望齡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并不知道兩位大師在此，也不知怎么就走到這來了。打擾了，我這就走。”

　　“慢著！”

　　徐渭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