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萬草叢中一朵花
隨著李秀英的一聲大喊,打破了這個小院原本的寧靜,然后,呼啦啦,姜嫻也不知道怎么發(fā)生的,就很快,她就被里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了,她能清晰的感覺到,她這小屋子還裝不下,外面還有七八個擠不進來的。
坐在她床邊,占據(jù)最有利地位的是姜嫻的親娘,李秀英。
哦,其實是這具身體的親娘,姜嫻面上不動聲色,甚至能保持著一副剛睡醒的怔忡和懵懂,心中卻是早就已經(jīng)掀起了驚濤駭浪。
記憶并不齊全,但也足夠姜嫻認清這一大家子人。
蒼天吶,這究竟怎么回事,她是死了,然后借尸還魂了?只是剛這么一想,姜嫻就自己否定了。
不是的。她還記得把她從混沌之中喚醒的那一道女聲,就是面前這個“娘”的聲音,對于她,哪怕姜嫻肯定自己以前從未見過,但是再未有這些記憶之前,姜嫻都對她升不起警惕之心,隱隱的,她能感覺到她從心底深處對她產(chǎn)生的親近和親昵。
這個身體也叫姜嫻,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名字,一樣的聲音,一樣的生辰八字……
姜嫻閉了閉眼,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不是還魂?她更愿意相信這是另一個自己。
佛家都說世人是有前世今生的,所以,這是她撞了大運,突然帶著記憶重活了一回?
李秀英見自家閨女愣愣的,就是不說話,著急的摸著她的腦袋,一邊摸,一邊盯著她的眼睛和臉色,急切的詢問:
“胖丫兒是不是還不舒服,頭還疼不,二哥,你快來瞅瞅,胖丫兒是不是哪里沒好全???”
姜嫻看到她這回是真急了,本就秀白的臉色突然就急紅了。
還未等自己反應過來,她的手就先一步動作起來,她抓住李秀英的手拍了拍,滿是安撫的意味。
不僅是李秀英,默默擠在閨女的床前,還沒撈著空說話的姜愛國立刻推開擠在這里礙事的小輩們,企圖給他二哥讓出一條大路,跟著喊:
“二哥你快來啊,胖丫兒眼珠子怎么不動,不會傻了吧?”
姜嫻一回神,聽到的就是這句,她將目光定在姜愛國身上,這是原身的爹,這里人稱呼親爹都是叫爸的,未等她腦子轉(zhuǎn)過味來,她就聽見自己忍不住不滿道:“……爸,你說什么呢?誰傻了?”
話音剛落,姜嫻徹底愣了,從記憶回籠,她叫那一聲“爸”居然那么自然,明明之前從未見到過彼此,甚至,她抬眸看了看周圍的人,一個一個又一個,不用多說什么,其中那彌漫回蕩的熟稔和暖暖的情感,讓姜嫻陌生又有些無所適從,同時還有無法割舍的深深眷戀。
這些都是她的至親?
姜愛國瞪著一雙虎目,眼圈卻是忍不住有點紅了,自他閨女昏睡過去,他等她這一聲“爸”,已經(jīng)等了大半年了,如今可算等到了。
他聲音立刻放柔,刻意壓著,好像怕嚇著女兒,如同哄孩子一般:“哎,不傻不傻,還是得讓你二伯看看,頭還疼不疼,疼的話咱們就去醫(yī)院?!?p> 正說著,后面一個年紀較大但是和姜愛國長得很像的男人提著個藥箱子,就過來了,姜嫻知道,這是二伯姜大鐵,之所以看起來比姜愛國要老很多,是因為住在這個院子里的姜家三兄弟,她爸姜愛國年紀最小,比她大伯姜大山,二伯姜大鐵小了近二十歲,倒是和她大堂兄二堂兄他們一般大,基本上姜愛國小時候就是自己的長嫂和二嫂帶大的。
這一步小,就步步小了,她姜嫻身為姜愛國的幺女,上面清一色的堂兄、親兄,以及八個侄兒,年齡上更是比幾個堂兄小了一大截,也就比自己的大侄兒小了一兩歲。
就這配置,她真是想不得寵都難啊。
而事實上,她姜嫻在這個家中,不,是在整個麥收大隊,受到的寵愛那真的是獨一份兒的。
沒法子,她爸是老幺,不僅是這個院子里的老幺,更是姜家這個大家族里的老幺,她這個老幺生的老幺,還是萬草叢中的唯一一朵花,怎么可能不得寵呢?
她二伯一來,先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又是把了把脈,再掀了掀她的眼皮,就這一會兒功夫,她爸和她大伯就在旁邊至少問了十遍:“怎么樣了?”
姜大鐵特別沒好氣:“吵什么?這不是在看么?你們這么吵,我怎么看?”
立刻,如同被封了口,房中瞬間陷入鴉雀無聲……
姜嫻覺得自己很矛盾,她好像分離出了兩個自己,一方面,她把自己沉浸進去,當著原身,可是另一方面,似乎還有另一個她漂浮在空中,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瞅著一眾大男人小男孩被姜大鐵呵斥一聲后,突然之間如同鵪鶉一樣,縮著脖子,閉著嘴巴,卻還是不錯眼的盯著她,姜嫻被他們的怪樣子惹得有些冷俊不禁,但心中那汨汨流淌的暖流積少成多,幾乎將她溺斃。
前世的她,從未享受過這樣的溫情。
在她七八歲之前,她家所處的地界,乃是瀾國邊境的一個村,除了家中唯一的弟弟被爹娘保護的很好,她們幾個姐妹從未享受過爹娘一點溫情。
其實,姜嫻沒有怪過曾經(jīng)的爹娘,畢竟生在那樣的亂世,又是邊境地界,能活下去已經(jīng)不易,還談什么感情?
人人都是迷惘和麻木的。
那一處與瀾國相鄰的羌國本就蠻橫兇暴,羌國人生在馬上,天生健壯無比,她自小親眼看見被羌國人燒殺搶掠,家破人亡的就不知道多少,太多的人家為了活著,自愿將自家女兒親手送出去,他們明明知道,這些女孩不會有活下來的機會,甚至在死前還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與此相比,姜嫻覺得,爹娘把她們姐妹賣給瀾國本國人,已經(jīng)算不錯了。
為奴為婢,至少能活著。
當然,不責怪是一回事,對于那個家,姜嫻沒有任何的留戀。
再后來,她被選中,當做美人探子進行秘密訓練,為了活下去,她成了最聽話的那個,教習的師父讓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讓她學什么,她都能學的極好,她冷眼旁觀周圍的人來來去去,從不多說多問,最終把自己打磨成了一把美人刀。
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姜嫻覺得,她初來這個世界的陌生感,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填平。
似乎,來到這兒,重新開始,真是一件不錯的事兒呢。
霧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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