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后院的小門,容邵做賊似的四下環(huán)顧,時不時在假山后躲一會兒,眼見著等到了三更天,也不見小門外有什么動靜。
整齊的腳步聲靠近,容邵熟練地往假山后一藏,躲過了這次巡邏的護(hù)院。
原以為今夜這兩人不會再回來,門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容邵心中計算著護(hù)院巡邏的時辰,過來這邊還有好一會兒,當(dāng)即打開小門。
岳容正噘著嘴準(zhǔn)備吹口哨暗號,誰料小門直接被容邵拉開,連暗號也沒來得及對上。
“哈哈,阿邵你耳朵聽靈啊?!痹廊輰擂涡α藘陕?,收起撅起的嘴。
“走走,先回院子?!比萆勰倪€管岳容尷不尷尬,直接催著人就走,岳容和杜安是主子,若是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了,挨打的還是他這個奴才。
三人一路小心避開家中巡邏的護(hù)院,悄無聲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岳容的院子很大,杜安一直以來都是在岳容的院子宿著,說是為了方便一同習(xí)武溫書。
岳容沒心沒肺,回了院子上床就是呼呼大睡,本就是深夜了,明日還要早起,這一躺下去,睡得就更加深沉了。
杜安關(guān)上房門之前,瞧著兩人都回了自己的房中,容邵的房間在偏院,隔得比較遠(yuǎn),岳容就在他旁邊。
昏暗的房間內(nèi),床邊的窗上站著只晃眼的信鴿,一聲不吭抓著窗沿,腳上綁著信條。
杜安瞧著信條上幾句草草了事的關(guān)心,左右試探的心思一覽無余,他的好父皇都不愿意在他面前多偽裝一番父子情深。
三年前,真杜安死在宮中的消息傳來,齊邵為此消沉了一陣,但這其實是早已可以預(yù)見的結(jié)局。
失去母族庇護(hù),不得圣寵的皇子,到了敵國豈不是任人欺凌的最好對象,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怪罪下來,不被喜愛的皇子死了,姜國皇帝自然不會覺得失了皇家臉面。
畢竟,那人早就想殺了他罷……
杜安死了的消息自然傳回了姜國,只不過幾日后,一封鴿書飛到了姜國皇帝的面前,被箭矢射中,鮮血淋漓的尸體掉在齊云跟前。
信條上寫了允國藏污納垢,腐爛的朝廷,寫了昏庸無能的允國皇帝,寫了允國唯一的支柱岳聆……
岳家亡,允國滅……
“兒臣齊邵尚茍活于世,允國國破,亡國在于朝廷?!?p> 三皇子印板板正正印在字條最右角。
齊云這才知曉他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兒子是多么的出息。
齊邵藏匿于允國,知曉很多姜國打探不到的消息,齊云自然不會放過這么好用的一個棋子。
三年來,齊邵私下里與姜國皇帝通了無數(shù)次的信箋,齊云對他的信任也愈發(fā)深厚,只不過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東西。
不過幾日,齊云收到了齊邵寄來的信條。
“允南蠻族泛濫,岳聆現(xiàn)以南下鎮(zhèn)壓,父皇或可暗蠻軍,一舉斬殺岳聆,敗,也可大傷允軍?!?p> 齊云摩挲這手中的信條,心下已然有了了斷。
“來人!”門外太監(jiān)躬身進(jìn)來。
“召將軍,丞相來御書房?!鳖I(lǐng)了命,太監(jiān)叩安退下,御書房內(nèi)剩下齊云一人,嘴角溢出一絲輕笑。
“我到要看看,允國能不能被你給破開?!?p> 痛扁了唐恒的第二日,天方才破曉,岳容難得起不來床,但礙于唐婉的監(jiān)督,還是艱難地爬起身。
同杜安一起拉伸開手腳,耍了一陣槍棍,心里依舊覺得有東西沒發(fā)泄出去。
“安子,我們打一架,如何?”岳容將注意打到一旁專注鍛煉的杜安身上。
“不允,自己一邊玩去?!倍虐矐械么罾碓廊菹胍徊缡且徊绲脑?。
“切,沒意思?!痹廊菹袷切沽藲庖话?,往石桌上一趴。
“安子,我還是想不明白,我爹為何不帶我一起去平亂?!?p> 岳容想著當(dāng)時岳聆敷衍她的話,難得出神,說什么她還沒有練到家,去了也是送死。
簡直是屁話,早些年她就已經(jīng)去軍營里跟著那些當(dāng)兵的練了,當(dāng)初被那些兵追著打,現(xiàn)在就問哪個敢上來單挑她!也不知道岳聆在怕什么,怕她死?作為岳家后輩,就算死在戰(zhàn)場上,也是她至高無上的榮耀。
“岳將軍是怕你出意外,現(xiàn)在的情況他還能扛下來,自然不會讓你去冒險?!倍虐搽m然也不贊同岳聆的決定,但是能考慮到他的顧慮。
“冒險?我早晚有一日會上陣殺敵,他如此拘著我有何意義!”猛的灌了一杯冷茶,降降心中的火氣。
“越是害怕越是放不開手腳,你若是真出了意外,將來還有誰能護(hù)住允國的疆土?”杜安同岳容講話沒那些忌諱,容邵不用起得這般早,沒旁人聽,杜安講話自然就隨性些。
“允國現(xiàn)在就是一副空殼子,內(nèi)里也就剩下師父這跟尚且能撐一撐的支柱了?!?p> 岳容聽著杜安談著這些,不由得嘆息,岳聆效忠允皇,護(hù)著他的江山,可岳容卻不想護(hù)江山,她想護(hù)住允國的百姓而已。
“我死了,不是還有你在嗎,怕什么,我相信你?!痹廊菡f完瞧見杜安神色不對,頓生疑惑。
“你……”
“再說罷,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倍虐惨膊幻髡f,只是到底不忍心騙岳容。
人各有志,岳容也不是那種強(qiáng)迫人一定要同她有一樣的志向,只是覺得可惜,萬一她死了,岳聆留下的唯一后手就只有杜安了。
“嗯……”
岳容猛得從石桌上彈起。
“怎么容邵還不起,他兩個主子都起了,他怎么還跟個豬仔似的睡懶覺!”岳容找到了撒氣的出口了。
容邵裹著被子瞧著怒氣沖沖的小公子,無奈地起身,一般這情況就是來找他撒氣來了,起來點頭哈腰應(yīng)下岳容不痛不癢的罵聲就好。
等天大亮,廚房送來了早點,今日沒到休息的日子,等吃完早膳還得去閱書,兵書,文書,都得看,岳容一想到書里那些文縐縐的“也”“之”這“之”那的就頭疼,但也能忍著,那大堆的兵書倒是能津津有味地研讀。
岳容看著書正昏昏欲睡之時,書房的門被敲響。
“小公子,小姐回來了?!?p> 岳容一聽,趕忙放下書,“姐姐現(xiàn)在在哪呢?”
“在夫人院里?!?p> 報信的小廝說完也就下去了,岳容這會兒更看不進(jìn)去書了。
“你倆看著,我去找我姐姐?!痹廊菀矐械霉苓@倆人是什么個眼神,一心就在岳嫣甄身上,畢竟自從嫡姐嫁出去之后,就鮮少再能看見她了,難得她回來一次。
岳容獨自一人蹦跶到唐婉的院子,腳還沒踏進(jìn)屋內(nèi)就聽見岳嫣甄微弱的哭聲,岳容覺得不對勁,臉上的笑容收了回去,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外。
屋內(nèi)岳嫣飄良久才哭夠了,唐婉才輕聲尋問她是怎么一回事。
門外岳容聽見嫡姐哽咽著開口。
“今日唐恒從外面回來,一身的酒氣……”
或許是又想到傷心事,又小聲哭了一會兒,慢慢才斷斷續(xù)續(xù)道,“我知他肯定又去了喝花酒了?!?p> “我還未尋他的錯處,他反倒開始嫌我煩,數(shù)落我……”
“說我……說翊兒癡傻給他丟人……”
聽著岳嫣甄細(xì)碎的哭聲,岳容手上青筋爆起,聽著后面她娘生氣之下的話語,岳容已經(jīng)忍不住了。
抬腳走了進(jìn)去,抓起岳嫣甄的手,但瞧見嫡姐如此傷心,怒氣被心疼取代,小心地將她的眼淚擦凈,岳嫣甄明顯被突然沖進(jìn)來的胞弟嚇得一愣。
“誰給唐恒的膽子敢如此欺辱你……”
岳容人氣得發(fā)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別哭,姐姐,我去幫你出氣?!?p> “別……”岳嫣甄被岳容這怒氣沖天的樣子喚回了理智,生怕岳容真提著刀殺去王府。
“真給了唐恒的狗膽,當(dāng)我將軍底無人了不成?!?p> 岳容被岳嫣甄拉住,唐婉在一旁一言不發(fā)。
“容兒,別去,鬧大了不好看,我也只是委屈,找母親哭訴一番,好受許多了?!?p> 瞧著岳嫣甄臉上淚痕未干還替丈夫掩護(hù)的樣子更是讓岳容上火。
“鬧大了又怎樣,我就是要他唐恒丟臉!”
“姐姐,你日日在他面前委屈求全,難不成在母親面前哭一哭就真能好受些了?”
“我……”岳嫣甄被自己弟弟這么一說,頓時沒了護(hù)著唐恒那點兒可憐面子的心思,積壓的淚再也壓不下了,抱著岳容泣不成聲。
唐婉看著也是心疼至極的,當(dāng)初皇帝下旨將嫣甄許配給七皇子唐恒時,岳聆就同她講了其中的含義,無非就是怕他將軍府攀上皇權(quán),嫁給無作為的七皇子,能讓皇帝心安。
岳聆那時怎會不知道女兒早已心有所屬,可他也別無他法,皇命難為,明知是火坑,卻也只能往里跳。
如今的場面,從岳嫣甄哭喪著臉上花轎時,就已經(jīng)是命中早已注定的,岳容看著嫡姐因為成親日漸愁苦的臉,心里不由得生起后怕,若她恢復(fù)女身,后果難以想象,皇權(quán)的逼迫,世俗的指責(zé),真想想就讓人喘不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