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蠱人
李寧亦平日跟叔叔嬸嬸一起住，偶爾執(zhí)勤時會住在縣衙的寢舍。
自從火銃案被羈押入獄，他已經(jīng)幾天沒有回家了。
嬸嬸應該很惦念我吧，李寧亦想著。
他自小沒有母親，六歲時爹爹也死了，叔叔李譽將他領回了家。嬸嬸是個溫婉賢淑的女子，對李寧亦沒有任何虧待，吃穿用度一律跟自己兒子一樣。李寧亦小時候跟小自己三歲的堂弟一起讀書，但他比較頑劣，更喜歡跟著師父李元芳習武。多年后，堂弟李存浩已經(jīng)是奉縣小有名氣的天才儒生，李寧亦則成了一名二品武者。
天色漸晚，李寧亦回到家中。
但他向來不喜歡走正門，每次回家都是翻墻直接到廚房。
“柳姨，今天燉雞湯了嗎？”李寧亦聞著味兒，徑直向爐灶走去。
剛要伸手掀開鍋蓋，只聽啪一聲，一只豐腴的小白手打在他手背上。
“不能動，時候還不到呢，這老母雞得燉足兩個時辰?！?，柳素娥照顧李譽一家起居飲食已經(jīng)十來年了，跟李寧亦更是一點生分都沒有。
李寧亦自小就覺得，天下間要論打手背的功夫，沒有人能在柳姨之上。
“聽老爺說，大郎在牢獄里吃苦了，今天多喝點雞湯，補補身子吧?！?p> 我這輩子只吃得女人的苦，但這可不是雞湯能補得了的，李寧亦心想。
趁柳姨不注意，他迅速從蒸鍋里拿了半根香腸，叼在嘴里就往正房走去。
“啊，哧哧，好燙！”
···
正房廳堂，李譽也剛回家，正跟嬸嬸敘話，說著縣衙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嬸嬸聽的眉頭緊蹙，詐尸？仵作死了？死了的仵作還跟知縣大人奏報過？一件比一件驚恐，嚇得嬸嬸跟身旁的女婢互相握緊了雙手。
六扇門女捕頭？被我家大郎救了？跟我家大郎可般配？說著說著就往八卦的方向去了。
李譽趕緊把話題拉回來，說：“大郎這幾天不太尋常，案情分析的相當縝密，連知縣大人都對他刮目相看了。”
“咱們家大郎還是有本事的。李家祖上也是出過大官的，而今大郎二郎都這么出息，將來紫腚可以光耀門楣，咱們一家的榮華富貴也是可期的?！币慌缘呐疽姍C插嘴，把李譽舔的很舒服。
嬸嬸撇了她一眼，心里暗戳戳的想：“就你會說話?！?p> 李寧亦隔墻聽著屋里三人的對話，也不著急進去，先去辦正事。
他徑直去了堂弟李存浩的廂房。
西冷書院的考試在即，李存浩暫時不去私塾了，知行學院的私塾先生已經(jīng)教不了他，他正在家里看書自學。
西冷書院是大梁國的頂級學府，大梁朝廷的文官有小一半曾在西冷書院求學?？梢哉f能考入西冷書院就等于半只腳邁入京都文官圈層了。
當然，西冷書院的選拔門檻之高，也是普通儒生難以企及的。西冷書院每三年有一次招生，李存浩是奉縣最有機會考入的儒生之一。
李存浩此時正在用功，聽到窗戶上兩聲“乓乓”，便知道是大哥來找他了。
“存浩？在讀書吶？”李寧亦賤兮兮的笑著。
看他這副表情，李存浩知道他這幾天牢獄生活沒太大影響。
他挖苦道：“大哥不在牢里老實待著，跑來找我作甚。”
“大哥這不是想你了嘛。”李寧亦一邊搭話，一邊就要把嘴里剩下的一小節(jié)香腸喂給他。
被李存浩朝他嘴上一推，香腸掉進了他嗓子里。
“咳咳，咳咳”一陣干咳后，李寧亦艱難的咽下去。
他拿起桌案上的冷茶喝了一口，說道：“大哥是來找你幫忙的?！?p> “火銃案你可聽叔叔說過了？”
“略有耳聞。”
“詐尸你也知道了吧？”
“大哥現(xiàn)在就是為這個苦惱吧?！崩畲婧朴朴频恼f道，“好在我替大哥做了點功課?！?p> 李寧亦眼睛一亮，暗罵到：“好小子?！?p> “大哥可聽說過蠱族？”李存浩繼續(xù)說道：“中州以南的瘴氣之地，自古便生活著一個低調(diào)神秘的民族，他們生活在潮濕多疫的矮山與森林中，會通過蠱術操控蛇蟲一類，自稱蠱人。”
“五百年前，中州戰(zhàn)亂且天災不斷，一部分古中州人逃入瘴氣彌漫的南境謀生。他們在一片潮濕低洼的森林里大批死掉，剩下的一部分人最終發(fā)現(xiàn)了南境深處的一片高地。高地借地勢之利突出云霧，不受瘴氣侵襲。古中州人在此定居，并將此命名為云州，就是云上之州的意思?！?p> “云州，就是如今云岫國所在吧。”李寧亦說。
“沒錯。”李存浩繼續(xù)說：“在南境地界，蠱人是原始民，而古中州人是外來民，兩方打打和和，持續(xù)了幾百年。到如今，一部分蠱人依然生活在南境的瘴氣森林里，并不斷的侵擾云岫國?！?p> 李寧亦不解的問道：“這跟案子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據(jù)古書上記載，上古蠱族有一種秘術，可以通過微小的蠱蟲侵入尸體，從而控制尸體行動，被稱為尸控術。被控制的尸身會瞳色發(fā)白，且力氣奇大。”
“??？”李寧亦感覺后頸似有人吹，不自由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那沈事主的尸身詐尸時，確實如古書上所寫。
李存浩繼續(xù)說道：“百年前云岫立國時，大梁曾幫云岫鎮(zhèn)壓過蠱族，那時幾乎是蠱族歷史上最強盛時。但那場戰(zhàn)爭并沒有關于蠱族使用尸控術的記載，很有可能那時尸控術就已經(jīng)失傳了?！?p> 李寧亦問道：“如果真的是蠱族所為，那難道他們找回了這項失傳的秘術？”
“很有可能?！?p> 李寧亦感覺頭皮發(fā)麻。
“如果兇手是蠱人，那動機是什么？蠱人為何需要火器？”李寧亦問道。
李存浩在書房來回踱著步子，緩緩的說道：“目前沒有更多線索了，也許得抓到兇手才能知道。”
“奉縣處在大梁京都西出的要道上，各地的商賈眾多，要找一個蠱人確實不容易?！崩畲婧普f：“但蠱人與中州人形貌上有異，如果在主要路口安設衙役排查，也許能找到?！?p> “形貌有異？”
“不錯，我雖然沒見過蠱人，但在一本講南境風土的書上讀到過：蠱人奉蛇蟲，常以蛇蟾紋身?！?p> “！??！”李寧亦想起了什么，目中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