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債主們
據(jù)劉小四所說,周大掌柜離開后,豐德樓成了兩個少東家的地盤。
這兩個少東家一個是賭棍,一個是嫖客,哪有心思做生意,一門心思盤算著拿柜上的銀子出去揮霍,豐德樓只好靠賬房趙先生支撐著。
今天是初三,按說應(yīng)該是豐德樓給上游結(jié)賬的日子,可柜上的現(xiàn)錢都被少東家拿走了。結(jié)果,醬行、肉鋪、糧店一齊找上門來,說不還賬就堵門。
那趙賬房只會算賬,哪見過這陣仗?好說歹說債主都不肯松口,兩個少東家又不知道在哪瀟灑呢。只好讓劉小四租了馬車,趕緊到鄉(xiāng)下來找周大掌柜回去救火。
現(xiàn)在店里都是債主,同行等著看笑話,客人也進(jìn)不來。再這么下去,債主鬧到衙門,豐德樓真的要賣給別人抵債了。
真行啊你們,掌柜的才走不到半個月,連店都要被賣了。周實聽完,在心里吐槽道。
上了大路,馬兒這才開始跑起來,把車上的周實顛了個七葷八素。
“慢點(diǎn),小四,慢點(diǎn)……”
“不能慢啊,再晚就要吃官司了!”
過了中午,馬車這才進(jìn)入江都城,又花了半個鐘頭才停在豐德樓門口。
“掌柜的回來了!”
劉小四一邊吆喝著,一邊扶著臉色蒼白的周實下車。
周實抬頭一看,店門上頭的匾用隸書寫著“豐德園”三個字,除此之外并無其他裝飾,顯得簡約而古樸。
“掌柜的,你可是回來了!”
店門里迎出來一個戴瓜皮小帽的瘦高男人,手里拿抹布擦著汗。不用說,這個人就是賬房趙勤豐。
趙勤豐將抹布丟到一邊,伸手來扶周實。
“掌柜的——”
“嘔——”
一路顛簸,周實全靠沒有吃早飯和午飯才沒有因為暈車吐出來,副作用是暈得更嚴(yán)重了。
現(xiàn)在一聞到趙勤豐身上混合著汗味的臭抹布味兒,周實終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酸水。
“呼——呼——帶我進(jìn)去?!?p> 趙勤豐被吐了一身,但也不敢有怨言,只好自己先行退下,讓劉小四帶周實進(jìn)店。
他一跨過門檻,店里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周掌柜,別來無恙啊?!?p> 周實虛弱地還禮,吐出來后他感覺好了不少,挨個辨認(rèn)起這些債主的面孔。
“都是周大掌柜的熟人啊,難怪這么客氣。”他想。
店內(nèi)的空氣由膠著轉(zhuǎn)為尷尬,這些債主都知道周實被少東家以“貪圖豐德樓產(chǎn)業(yè)”的名義辭退,現(xiàn)在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家伙又被請回來,真是名不正言不順。
醬行的掌柜姓成名有義,四十來歲,長得尖嘴猴腮。見同來的幾位都不說話,自己先開了口。
“周掌柜,不知如今在何處高就?”
在一家客棧伺候死人……周實當(dāng)然不會這么說。
“成掌柜說笑了,不過在家翻翻地,種點(diǎn)糧食糊口而已。”
“呵呵,那周掌柜此番回來,有何貴干吶?”
好家伙,反客為主了,按說應(yīng)該我問你有何貴干才對……
“聽說豐德樓欠了諸位的錢,我回來幫諸位算清這筆賬?!?p> 成有義笑道:“周先生本已返身田畝,如今又來為豐德樓操勞,此般大仁大義,成某佩服。”
周實臉上帶笑,心里卻想:這姓成的說話帶刺,分明是諷刺我已經(jīng)被趕走,又回來收拾爛攤子,多管閑事。
“成掌柜,陸掌柜,孫掌柜,請坐請坐。幾位吃了飯沒有?小四,讓后廚起灶,再拿好酒來,我配幾位貴客喝一盅。”
“不用,不用。”成有義擺手道,“我們是來辦事的,辦完事就走,不敢叨擾?!?p> 你們從大清早坐到現(xiàn)在,這還不叫叨擾?
“哪里的話,您幾位天天照料我們,哪能讓您空著肚子回去?”
周實給小四使了個眼色,讓他快去后廚,自己來應(yīng)付這幾位債主。
“幾位,豐德樓上個月欠款多少?”
“來,都在這了?!?p> 三位債主掏出賬本,翻到一頁,讓周實核對。
“周掌柜……周先生,您給評評理,咱們小本營生,都指著別人的嘴吃飯,萬一周轉(zhuǎn)不開,可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肉鋪的孫掌柜抱怨道。
“這個數(shù),趙先生已經(jīng)核對過了,不會有錯,只要豐德樓把賬結(jié)清,我們立刻就走?!奔Z店的陸掌柜說道。
周實看似在看賬本,其實也在思考這三位債主的事情。
平常都是一到初三,趙賬房會帶上錢去結(jié)賬,怎么這個月被人找上門了,這也算不上拖欠啊……再說就算是要賬,需要三個掌柜同時上門嗎?隨便派個賬房、伙計跑腿不就行了?
再仔細(xì)看這三人,成有義從剛才開始就頗具攻擊性,說話最多,但欠醬行的錢遠(yuǎn)不如欠糧店的。而糧店的陸掌柜只是糧店三個掌柜之一,還是最年輕的,話語權(quán)不高……至于胖乎乎的孫掌柜,講的話有點(diǎn)言過其實,他的肉鋪可是江都最大的……
想到這里,周實心里有數(shù)了。這次債主上門,明顯是有人主導(dǎo)的。
他把賬本合上,說:
“幾位,趙先生應(yīng)該把店里的情況和你們說了。這錢,我們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
成有義笑得有些陰。
“沒關(guān)系,我們等東家回來,讓東家來處理?!?p> 等那兩個小子回來,不得把豐德樓打包送給你們……
“兩位東家怕是做不了主,何況他們現(xiàn)在不知所蹤。”
“他們做不了主,成先生就做得了主?您想拿什么來做主?”
成有義,你把這話說出來,可太寒磣人了。
既然如此,我也沒必要和你客氣。
“老東家生前交代得很明白,豐德樓的生意都由我來打理。我做不了主,誰做主?”周實的語氣越來越冷。
成有義不依不饒:“我們和周先生相識多年,有些話不好意思在臺面上說。你已經(jīng)被豐德樓的東家辭退,怎么還來管豐德樓的生意?現(xiàn)在的東家說你貪圖家產(chǎn),你說老東家把生意交給你,你讓我們信誰?你若沒有遺囑為證,不是空口無憑嗎?”
周實冷笑道:“遺囑?這就是遺囑。”
“哐!”
他從背后摸出鐵算盤,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發(fā)出一聲巨響,嚇得三個掌柜向后縮了一下,差點(diǎn)跌坐在地。
“這鐵算盤是老東家生前所用之物,他將此物托付給我,就是讓我把持豐德樓這把大算盤。諸位,你們誰能說出這算盤不是老東家的東西,我周實,就一頭撞死在這算盤上,絕不反悔!”
三個債主面面相覷,他們誰都沒想到,平時溫文爾雅,待人和氣的周掌柜,現(xiàn)在居然面露兇光,發(fā)下這么狠的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