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喜如蒼狗,深愛如長風,我想以我的資質(zhì),是全然配不上長風的。長風萬里,該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而我只是池中魚、水中花,縱然他為我停留,卻注定無法為我永久地駐足。
那晚之后的某個晚上,他打我電話凈扯些有的沒的,可我這邊的東西正寫到關鍵部分,于是草草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大概半小時,外邊傳來了開門聲,他竟親自來了!
你怎么來了?我問。
他說你不接我電話,我就只好親自來找你了……
他向我走來,迎面還附帶著一股酒味混雜著他從來不用的香水味。
你喝酒了?我有些反感。
稍微喝了點,沒醉……他答,而后不由分說地捏住了我的臉親了上來。
不知怎的,我竟前所未有地做出了反抗性的動作,他很意外,也有些不悅,再次捏住我的臉生猛地撬開了我的唇齒,那股酒味便倚仗著他的蠻橫一同侵略了過來。
我狠狠地推開了他,沖著他半喊道:你瘋了吧!
可我的憤怒并沒有使他清醒,又或許此刻的他本就是清醒的,只不過是因為我不夠配合罷了。于是他拽起我的手就往臥室走。
其實都這么多年了,多一次或少一次,都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只是那一晚,或許正如他所說,我翅膀硬了,不聽使喚了……
其實結(jié)果還是不言而喻,以我的力氣根本不足以與之對抗。
完事后他將我摟在懷里,毫不憐惜地捏著我的臉說:真的想清楚了?
我看著他,還是那句話——你喝多了……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起身穿衣服。
穿戴整齊之后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床頭:卡里有點錢,你拿著……
什么意思?我明知故問。
沒什么意思,你跟了我這么多年,末了總得給你點什么,不然顯得我小氣……
用錢打發(fā)我?我說。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而不語,走了……
其實我的那點小心思,或許早在自己發(fā)現(xiàn)之前他就已經(jīng)洞悉,只是他給了我面子,沒有戳破那層紙罷了。
知不可乎驟得,托遺想于悲風。好聚好散,也好……
一周之后我辦理離職,周辰問我為什么要離開,即使我走了,陸虞宗也不會抽身花叢,況且只要不是違法犯罪的問題,他都可以有辦法擺平。
我想了想,說只是想回家了……
拿著他給的錢,我在家鄉(xiāng)的小縣城買了套帶院子的小房子,加上之前他妻子沒拿的那些錢,零零碎碎,還有一些盈余。我在院子里種滿了花,第二年春天恰逢新冠疫情席卷全球,我的院子倒因著那些花而搖曳生姿,花團錦簇,居家隔離也不乏樂得自在。
我時常坐在院子里發(fā)呆,總覺得這一切都像一個夢,現(xiàn)實與想象,好像總沒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一如當年父親離世,我時而會恍惚。陸虞宗曾出現(xiàn)在我的生命,可一旦回想起來,記憶卻開始飄搖,遙遠得像一片海、一座山,山海之間,便是那個若即若離的他。海面波瀾壯闊,山川峰巒疊嶂,而我只是這萬水千山中的孤舟一葉……
我讓我媽搬來與我同住,她拒絕了,只是偶爾去我那兒坐坐。有時候即使是來了,也只是噓寒問暖幾句,問我寫的東西是否能如期交稿、問我每個月能否如期收到稿費,莞莞類卿。在她看來,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而我卻與之相反,我唯有縱身躍進寫作,才能成為真實且自由的自己。她不懂,我也不強求她懂。后來我漸漸明白,人總是對最親近的人提最苛刻的要求,當年她對我如此,后來我對她亦是不二。我可以體諒一個中年婦女目不識丁,卻無法寬容母親庸碌無為。直到最后她對我唯唯諾諾,才明白我和她其實皆是庸人,又怎能用圣人的準則來要求彼此。無所求方得滿載而歸,要的多了,適得其反。
剛回來那一陣我的房子還沒著落,在她那兒住了一陣。年三十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桌的菜,即使只有我和她二人,她還是從中午忙到了晚上。我知道她用了心,于是心軟內(nèi)疚起來。只可惜飯未過半,她又說起了相親的事。我說我一個人挺好,她卻越說越起勁,那一頓團圓飯便躲不過潦草收場的結(jié)局。
回到房間,我在窗前站了一陣,望著天上懸著的那一輪明月,無可避免地想起了他。我在手機微信好友列表中拉出了他的名字,在對話框中輸入了“新年快樂”幾個字,可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刪了。既然已經(jīng)分開,又何必再有那些藕斷絲連的橋段。該用絕對的理智去壓抑一切不該有的情感,不是嗎?
后來十二點的時候,倒是周辰發(fā)來了一條新年祝福,他說新年快樂。我回了個表情,說你也新年快樂……
他問我最近過得怎么樣,寒暄說那邊沒了我簡直一團糟。我自然知道這是客套話,卻也不愿再想起那邊的事,只說再糟糕的事也會有解決的時候,安慰他盡管放寬心。
隨便聊了幾句,我便以困了為由,結(jié)束了對話。
有些告別,一轉(zhuǎn)身就沒入了茫茫人海,默默無聞地成了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