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弦月出事后,因為事情全部發(fā)生在監(jiān)控下,事實很快也調(diào)查清楚。夏媽不愿意看著自己女兒以那樣殘破的樣子停留世間,便早早火化下葬了。
“她的那些朋友都去獻過花籃了。不過我想她最想看到的還是你沒事吧?!?p> 她的意思蘇曜明白,也沒拒絕。
所以就無動于衷的坐上了夏媽的商務(wù)奔馳,和她一起去了陵園。
因為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所以陵園里沒多少人,門口也沒有賣花和紙錢的。
密密麻麻的墓碑鑲嵌在小山坡上。
縱使每個墓邊都有樹,看起來還是過于密集了。
夏弦月的墓在最頂上。
大概花了不少錢,所以她的墓前好歹有一片寬敞的空地,周圍又有好幾顆樹遮蔽風(fēng)雨。
“這位置風(fēng)景不錯吧?”
“···”
這地方確實不錯。
墓碑正對著一片寬大的湖,背后又是一片樹林。
只不過有什么意義呢?
死者需要樹遮風(fēng)避雨嗎?
死者看得見湖泊上有貨船開過去嗎?
“我最大的念頭就是希望你能真正原諒小月。我的話,最好就別原諒了?!?p> “你跟著我來這里了,那也說點什么吧?!?p> “我這個她不喜歡的媽媽可能她還挺煩我來的,不過是你的話?!?p> “···”
看到她蹲在地上往鐵桶里扔紙錢,一邊扔一邊肩膀開始顫抖。有低低的嗚咽聲。
她準備了兩個花籃,其中一個當然是給蘇曜的。
可為什么?
為什么有一種被逼著的感覺。
因為她為了自己而死了,所以自己什么都得放下,再也沒有厭惡她的權(quán)利。
是沒有了嗎?
蘇曜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再看著墓碑。
真可憐。
墓這么小,相片也這么小。
與其說這墓碑是為了紀念誰,倒不如說是為了忘記誰。
“蘇曜,阿姨求你了?!?p> “我知道你還恨我們?!?p> “但是,就算是違心話也好,隨便說點什么,讓小月能真的開心···”
“···”
“我原諒你了,不會再討厭你了?!?p> 這樣就行了嗎?
“嗚。”
明明是按她要求說了她想要的,為什么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那張相片上的夏弦月像是在看著自己。
如果是她還活著的話,聽到自己這樣說的話,想必也會哭吧。不過那肯定是喜悅的眼淚。
但她現(xiàn)在只會笑。
她的一生已經(jīng)定格在墓碑上的灰白相片,定格在那虛假惶恐的假笑上。
蘇曜拿過花籃的一束白菊,在放下之前注意到墓前的臺子上還有已經(jīng)蔫掉的其他人提前來上的花。
自己手里的是新鮮的,看起來很漂亮。
眼前蔫了的花原本也是如此美麗。
正如陰暗潮濕的泥土里的她一樣,在活著的時候也是一樣美麗,而現(xiàn)在只是一團灰。
將這樣虛妄的實物放送在死者的墓碑前有任何意義嗎?
沒有意義。
只不過是生者在寬慰自己的心罷了。
終究,花會徹底蔫了,由漂亮的白轉(zhuǎn)為難看的黑黃,最后被墓園的清潔工扔進垃圾桶里。
燃燒的鐵桶里的紙錢也不會變成什么東西到死者身邊,只會被收走扔到什么別的地方。
啊啊。
生者永遠也不可能給予死者任何事物。死者也無法對生者做出任何回應(yīng)。
“送你了?!?p> 自己也是一樣。
將一束白菊放在臺上,只不過是為了寬慰作為幸存者的自己。不過,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就笑吧。
至少,在現(xiàn)在或許沒那么厭惡你。畢竟你已經(jīng)死了。而我還活著。
“抱歉,剛才稍微有點丟臉?!?p> “不過真的謝謝你,謝謝你愿意陪我來這里一起看小月?!?p> “愿意給她獻花,如果她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吧?!?p> 每個人都如此脆弱不堪,只是說幾句話眼眶就紅了。
只有自己,無法有任何波動。無法擠出眼淚,因為根本就不傷心。
蘇曜以為這就算完了。
但夏媽將她帶到了山坡中間的一個墓碑。
“我聽醫(yī)生說你因為之前的事故失憶了?!?p> “那么,這個地方你肯定也忘記了吧?!?p> “···”
怎么可能知道。
那是自己母親的墓。隱藏這密密麻麻的墓碑中間。
不知道為什么。
明明不是自己的母親。
但見到那張照片,和相框上一模一樣的人,一樣的笑容。
也沒什么,就是突然很難過。
眼淚止不住的從臉頰滑落。
當時從家里翻到那張照片真的沒什么。
但現(xiàn)在不是。
他有記憶。
他也知道了真相。知道那笑容背后隱藏的事。
難道蘇媽就沒有后悔過嗎?
肯定有吧,自責(zé)。
那時候拉著自己去下跪的她,在后來知道真相后又如何呢?
在好容易和自己關(guān)系緩和后她有覺得松了一口氣嗎?
在知道日子不長后害怕嗎?
只是不想拖累自己嗎?
“···”
被無聲的攬入懷抱。
那是夏弦月的母親。
很奇怪啊。
兩個人都在流淚。
這算什么?
一邊失去女兒,一邊悼念母親。一邊是受害者,一邊也是受害者。
那誰有罪?
和夏媽沉默著走下山坡,回到車里。
“蘇曜,以后你要好好活著。小月不在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曾經(jīng)被我傷害過的你能好好的。”
“···”
“這個,是我的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還有一些資產(chǎn),以你能考進冬大的頭腦,跟著我的助手慢慢地應(yīng)該能應(yīng)付?!?p> “覺得麻煩賣了也沒事?!?p> “···”
又是沉默。
“夏弦月邊上的空墓,是準備給你自己的對嗎?”
“是啊,至少說死后還是希望埋在女兒身邊的吧?!?p> “你知道那個人在哪家病院了?”
“會知道的。”
“你們母女倆都是瘋子。真的是瘋子?!?p> “哈哈,在醫(yī)院不就跟你說了,我女兒就是這一點隨我,決定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去做?!?p> “而且極其自私?!?p> “自私啊···”
“你以為給我這些我就會笑瞇瞇的原諒你們?開什么玩笑!”
蘇曜把股權(quán)書撕了個粉碎,“夏弦月是,你也是。”
“他們也是?!?p> “我要好好活下去,怎么,不但要帶著夏弦月的份兒,還得帶上你的?”
“你們當我是什么???”
“我又憑什么要帶著你們的份兒活下去,這些東西我通通都不需要?!?p> “難道說因為我是幸存者所以就必須要接受這些?”
“難道說因為我是幸存者就一定得原諒你們?”
“當初拿錢侮辱我母親,現(xiàn)在又來侮辱我?!”
“不、不是這樣···我只是?!?p> 夏媽握著方向盤,有些悲傷的說,“希望能替你做點什么。”
‘我只是希望能為阿曜做點什么。’
重復(fù)了。
真的是母女,一模一樣的話。
一樣的動機。
做錯的事一定是做了什么就可以彌補的嗎?
死了人,做點什么就可以活了嗎?
無法接受。
“不需要?!?p> “我不需要你們的施舍?!?p> “你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要去死就去死?!?p> “我只會為了自己而活,我不會背負任何人的期望,也不接受?!?p> 蘇曜拉開車門,忍著傷走。
夏媽開著車跟在后邊。
但蘇曜已經(jīng)不想再跟她說什么。沒必要。
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沒道理連她女兒都愛死不死的自己要去管她死不死。
所以蘇曜招手打了個車回去了。
夏媽看到蘇曜上車后,終究還是沒能再說什么,黯然離開了。